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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其罪十八 · 穷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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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越耳朵几不可见地一动,吸气沉声道:“好,孤知道了,裴大人放心。”

引虎之计最保稳,却也最危险,因为引虎扑来留给姜越的只有临空一击的间隙,若是一击不成,猛虎受伤发狂又近了身,血口利爪扑杀起来,厮打起来,他和裴钧就算二人可敌,也绝没有机会全身而退,到时重伤再引来了守军或营地官员,二人密谈之事无疑要暴露,更别提被蔡飏、秋源智警觉,回了营便不是归安,而是入险。

所以……一击必杀。

姜越紧盯猛虎,双手握剑,摆稳两腿,奋臂屹立:“裴大人!”

他身后的裴钧立即用尽力气将手中长枝往猛虎投去,重重打在了老虎身上,果然叫老虎以为猎物率先发起了攻击,登时厉声一嚎,便双掌顿地、后腿一蹬,张开大口便向扔树枝的裴钧扑来,而裴钧掷出树枝后已然听从姜越所言飞身避往树后,此时便只听树的另侧一阵锋刃入肉的拉扯与饿虎凄厉的嗥啸,下一瞬他回身看去,只见树后飞扑而来的老虎已被姜越用短剑精准地贯穿了咽喉、更下划开胸腔,已失了力气侧摔在雪地上,周身喷流出暗红而滚烫的血,几息后,挣扎的腿脚便不再动弹。

姜越匍匐在虎身上,虽是脸上溅了血稍显狼狈,却也终于松下口气来。

此时他正擦了脸待起身拔剑,却听身后裴钧忽而大叫:“王爷小心!它还没死!”

下刻他眼前影子一晃,竟是刚刚走来他身边的裴钧下意识伸手往他面门一挡,左臂正挡下了老虎回光返照似的一记猛挥,登时整个人都倒跌在地上。

一瞬姜越目色顿厉:“裴——”

“先杀了它!”裴钧捂臂闷哼一声大叫。

姜越一凛,当即拔剑再度扎入老虎心脏,更手起剑入猛戳四五下,又横起一刀割断老虎咽喉,终于确定老虎是死透了,才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裴钧身边,急急问道:“裴大人,你怎么样?”

裴钧嘶气抱着手臂,此时稍稍放开一些与姜越一同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臂已被虎爪刺破,虽得裘袍与厚衣稍稍作挡,却依旧被扎出个深却不长的口子,渗出的血已把周围衣料浸透了。

“皮肉伤,无事。”他皱眉拉着姜越递来的手站起身,不忘提醒道:“咱们快离开这儿。虎血很快会引来其他野兽,到时候就不好脱身了。”

姜越麻利地用短剑割下一片衣料来绑住他胳膊止血,扶了他问:“你能不能走?要不孤——”

“臣伤的是胳膊,不是腿,王爷您身经百战,怎会不知这小伤……”虎口脱了险,裴钧正要跟姜越玩笑玩笑,岂知一转头,却正对上姜越低头查看他左臂伤口的脸。

这张脸上双眉紧锁,目露沉色,凝神又自责,叫裴钧不禁愣了愣。

姜越见裴钧看来,顿时警觉地抬头,刹那与裴钧四目相接,不免整个人一顿,轻咳一声便站直了,扶着裴钧的手也放下,走开一步:“无事便好……”

裴钧狐疑地往他跟前凑了凑,心觉:这晋王爷不会是被他这弱书生救了有些不好意思吧?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出声逗姜越道:“哎,王爷怎么一听臣没事儿就连扶都不扶了?可真叫臣心寒哪。好歹臣也救了王爷一命,就算不至于一命,救了王爷这檀郎玉貌也是真的,要不,那老虎爪子照您脸上这么一拍——”

他无意识地抬起左臂比划,此时又带起伤口疼,哎哟哟倒抽口凉气,引姜越一见,立时回身喝止他:“裴钧你别动!”

他这心直口快的“裴钧”二字一经叫出,让裴钧忽而浑身一震,脑中像是座山峦崩摧,一脸的笑都僵住:“王爷您方才叫臣什么?”

姜越这才察觉方才情急,竟然连名带姓地直呼了裴钧名字,不免改口道:“孤一时失敬,裴大人见谅。裴大人已受伤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说着,他又如言来扶裴钧,可裴钧的目光却一直盯在他脸上,直到他走到自己身侧,还神叨叨地低声又说:“王爷,您就叫臣裴钧,劳您再叫一次。”

姜越扶他的手一停,疑惑地应他所说,叫了一声:“裴钧。”

裴钧便将这一声仔细比对梦中萨满的叫声,一时又觉得全然说不出像与不像了,再细想,直觉头都疼起来。

姜越觉得他奇怪:“裴大人怎么了?为何要孤唤你名字?”

裴钧这才回神,见身边姜越正目色清亮地审视着自己,心都一惊,只好一边同他往营地走,一边尴尬打起哈哈来:“啊,哈哈,那什么……臣方才是听啊,咦,臣这破名字怎么被王爷您玉口一叫就这么好听呢?哎!真真是悦耳灵动,闻之如沐春风。干脆呀,王爷以后就这么叫臣,叫裴大人可太见外了,您说是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拙劣捧杀叫姜越一时没能反应,还是片刻后才略觉好笑地就坡下驴道:“倒也是。”

走了一会儿,仿佛是再三思量了,他又顺着裴钧话意说:“孤与裴大人也算少年相识,如今既已不计前嫌、暂结一党,确然也不必再见外。裴大人往后也叫‘姜越’就好,孤便与裴大人你我、姓名互称罢。”

“使不得使不得!”裴钧连忙摆了摆还能动的右手,“君臣之礼岂可废?王爷能这么叫臣,臣可不能这么叫王爷,不然说出去又是一桩罪了,臣可担不起。”

“那你就私下这么叫我。”姜越很快便捡了他话中的漏眼儿,仿似裴钧有罪他就挺开心,逮着他的胳膊又继续往前走,在林间月下盈盈笑起来,回头看来一眼,试了试:“裴钧?”

裴钧无比心累地坚持:“王爷。”

姜越纠正他:“你该叫我姜越。”

“……”

裴钧不吭声。他才不上这奸贼的当呢,到时候治他个大不敬就有口难辩了。

二人继续快步走着,姜越迟迟没听见裴钧的声音,有些不满地扭头看来,引裴钧连忙哎哎哎地强行装病:“受伤了受伤了,臣脑子不清醒了,咱们赶紧——”

“不是说没大碍么?”姜越干脆停下来挡在他面前,抱了双臂看向他,再叫:“裴钧?”

裴钧捂着胳膊心如死灰,左臂还抽着抽着疼,只想快些回去包扎止血睡上一觉,可眼看今日不顺了晋王爷的意他是回不去了,于是终于狠心一咬牙:

“哎,姜越!咱赶紧回营罢。”

这一刻,他几乎已经看见了日后御史台上奏的本子,上面大喇喇写着仨黑字儿和仨红字儿——“大不敬”“杀无赦”。

而他若担了这些罪名,晋王爷该多开心哪。

他眼见姜越挑眉笑着再度踱来,扶住他继续往营中走回的一路上也没再提什么蔡氏承平的事儿,果真是心情极好,心里不免一路骂这奸贼用心险恶专爱坑他,没骂上一会儿,也从林中走出了。

岂知刚一入营,他们却碰见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裴钧远远瞥见那人,立时目中一震,忙把受伤的胳膊藏在了姜越身后,更整个人都贴上姜越侧背。

这惹姜越莫名其妙回头看着他,还未及说话,迎面而来的人已看见了他们,便快步上来以军姿向姜越抱拳跪下,铿锵有力道:

“臣,前锋营步兵统领萧临,参见晋王爷!”

姜越一见来人,连忙上前去扶:“原来是萧临,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

萧裴两家,从父辈便结下了莫逆之交,朝中人尽皆知。

姜越明白此人绝不会为难他与裴钧,便奇怪裴钧为何如此紧张,可当他狐疑地扭头看向裴钧时,却见裴钧正全神贯注地两眼紧盯着萧临,完全没工夫回应他的费解。

这时萧临已谢恩起身,长身而立,一身军甲戎装,英武非凡。他鹰凖似的目光早已看见了姜越身后的裴钧,便在营地火把下微微眯了眯眼,刻意粗了嗓子道:“呵,这不是才在新政里表了票,迁升少傅的裴大人么?”

这说话的口气,任谁听来都是讽刺,可一贯无惧用伶牙俐齿舌战群儒的裴钧,这时候却是半个厉害字儿都吐不出来,竟只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向他点头作揖:

“历久未见,麒麟儿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

中原人家自古将乖巧颖异的孩童称为“麒麟儿”、“麟儿”、“麟子”,而萧临作为将门萧家的长子,天生聪慧,天赋异禀,三岁捧兵书入军帐,五岁拿□□学刀法,七岁为父牵马上阵,十三岁在校场考得武举头筹,因此,他自小都当之无愧地被街坊邻里叫做“麒麟儿”,久而久之,这诨名变作他的小名,被人叫了好些年,直到长大后来了京城才没人再叫,唯独除了裴钧。

萧临的父亲萧阳曾两番出任裴父副将,交情极深,这让裴钧和萧临十一岁时便在校场军帐中初遇,一起玩沙学马、伏林猎鹿,因兴志相投、脾性相合,而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自打得知了萧临这小名,裴钧便迭声地叫个不停,萧临一开始觉着臊脸还加以制止,时间久了,眼看也止不住,便也习惯了由得他一人这么叫着,还会“哎哎”地应答他。

对于眼下的萧临而言,他和小裴钧相识了一十六年,眼下正为弟弟被政斗牵连而逐出青云监之事而记恨着裴钧,对裴钧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对于眼下的裴钧来说,他与萧家的麒麟儿相识,却已有二十六年了。

在这二十六年中的倒数第六年,三十四岁的萧临出兵沙燕、遭染恶疾,死在了异国他乡的黄沙里。裴钧自礼部接得此信,立即亲自动身前往沙燕接迎,来去两千多里,风沙掩面,以那时的年纪与经历,他已没有眼泪去哭,只能在心底再唤这“麒麟儿”的小名,从未奢求还能再见他一次,却没想到,老天爷竟叫麒麟儿在他眼前又活了过来。

此时一句“别来无恙”,已让裴钧必须拼命忍住眼眶的酸,可听到这句话的萧临,却只冷笑一声,并不应答。

他的反应让姜越想起了二人之间还有宿怨未解,顿时有些尴尬,萧临见他如此,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王爷,守军有报,说林中有猛兽嚎叫,臣正要带人去看看。王爷此去没遇上什么罢?”

姜越往裴钧面前更挡了一些,向他和善地微笑:“没有,我们一路行来甚是安泰。”

于是萧临也没别的好说,只再打量了一下裴、晋二人这一对忽而结伴的古怪宿敌,便告辞走了。走出两步,他或许想来还是奇怪,便回头又看了他们一眼。

眼看他渐渐独身往营外走去叫人,姜越喃喃一句:“萧临不是在西北么,几时回的京?”

裴钧还魂后还没分神关照过萧家的事,答不出来,沉默中却见姜越拷问般的目光向他投来:“裴钧,你很怕他?”

裴钧的双眼不再红,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可姜越却学着萧临的样子眯起双眼,现学现用地审视他道:“不怕他,你刚才躲什么?”

“还、还不是怕被他发现了伤势。”裴钧赶紧打断了他,“快,咱们先回帐吧。金疮药和纱布我都有,千万别惊动御医。”

治伤要紧。姜越点点头,继续避人耳目地扶他回了营地西南角的帐篷,而此时营中大帐的宴饮方毕,方明珏也刚回来,一看裴钧居然和晋王爷一道从外面回来,胳膊还受了伤,不免脑子又乱又担忧,赶紧千恩万谢地把裴钧从姜越手里接过去,按在榻上就扒了裘袍,拉起他袖子时还像个媳妇儿似地红眼问:“大仙儿你疼不疼啊,这这这么多血,怎么受的伤啊?”

裴钧右手挠了挠鼻尖不大好回答,瞥了眼姜越,见姜越正垂眸看着方明珏搭在他小臂上的瘦猴爪子,心觉这要说是为了救姜越挡了一下,姜越这武将王爷的脸面日后可往哪儿搁?于是想了想便道:“你也别担心了,我就是出去转转,结果给野猪拱了一下,还好碰上了晋王爷。王爷孔武有力、勇猛非常,两下就把野猪给制服了,这不把我给救了么?”说完就弯了眼睛向姜越讨功似地笑:“这还得谢谢王爷。”

姜越闻言愣了愣,见裴钧正冲他挤眉弄眼拨弄神色,这才明白裴钧是护着他名声,不免叹了口气:“裴大人客气了。”

方明珏已经熟稔地在裴钧行囊里翻找起药物,还很平常地问起“董叔还给你带了荞麦枕头啊啧啧”,一张脸上全是发觉同行旅伴被家中溺爱的不齿。

帐子里小,裴钧一伸腿就踢在他屁股上:“就带了,你咬我?你媳妇儿就没给你带吧,怪谁?”

方明珏低声嘟嘟囔囔起来:“怪你没媳妇儿!”

裴钧便又踹他一脚:“有也比你强,叫你找个药那么多话,比老妈子还多嘴!”

姜越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二人斗嘴,时不时被他俩言语逗笑,也知道此刻裴钧已有了放心的人照应,他这外人便没了待下去的理由,如此也就出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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