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誠回到家，心裡像灌了鉛。他的思緒、目光、指尖，全都往手機那頭飛去。他無法專心做任何事，只想等待那個說「晚點回家」的聲音再次響起。

晚上八點，蘇清清還未歸。他撐不住，再度撥通了她的電話。

「寶貝……還在外面嗎？」

電話那端傳來她疲憊卻溫柔的聲音：「快到了上海了，我把社區的客戶都送完了，回到家大概十點半。右誠，你會不會等太久，你先去忙吧……」

她說得輕巧，像不想給他添任何麻煩。可右誠卻聽得心疼極了。

「我不忙，我就等妳回來。」他低聲說，像是告白，又像是一種補償。他後悔，這些日子裡，他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做，讓她一個人撐著所有疲憊。

掛掉電話後，他走下樓，走到客廳。

媽媽正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但她顯然沒在看。見他走來，隨口問了句：「回來啦？」

右誠點點頭，然後開門見山：「媽，四月底可以陪我去上海嗎？」

媽媽一愣，遙控器放在腿上都忘了拿穩：「去上海幹什麼？」

右誠微微一笑，語氣堅定：「我想讓妳見見我的女朋友。」

媽媽眉頭蹙起：「你說……是正式的？」

「嗯。我們準備今年九月結婚。」他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不容退讓。

媽媽怔住了：「你們……才認識多久？你真的了解她嗎？生活習慣、飲食、背景、家人，這些你都考慮清楚了嗎？結婚不是戀愛，是要過一輩子的。」

右誠沉穩地點點頭：「我不年輕了，媽。我想有個家。她，就是我想走一輩子的人。」

媽媽的眼神漸漸沉了下來，語氣裡帶上了她壓抑許久的疑慮：「媽媽不是歧視，但我真的不太認同你娶一個大陸來的女生……你是台灣人，這樣的婚姻會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文化、想法、生活的差異不是你現在想得那麼簡單。」

右誠沒有立刻反駁，反而溫聲說了一句：「爸也是從大陸來的啊。你當年不也是嫁了他？」

媽媽低下頭，聲音低了幾分：「所以我們這段婚姻並不是幸福的走到最後。右誠，我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樣。」

右誠靜靜地看著媽媽，一字一句地說：「媽，你是因為愛他，才結的婚吧？那就不是錯。現在我也在愛一個人，我只想跟她走下去。我們是彼此選擇、彼此懂得。我不需要太長的戀愛去確定，因為我知道，我想娶她。」

媽媽眼眶泛紅。

這是她最溫和、最懂事的兒子，從來不輕易做決定，卻在這件事上這麼堅決。她知道，他不是衝動，而是認定了。

「她真的值得你這樣嗎？你確定……不是她太聰明，把你哄得團團轉？」

右誠笑了，那笑裡有堅定，也有一點點疲憊：「媽，她沒有哄我，是我自願被她擁有……」

她看著這個一向沉穩的兒子，如今卻像個少年一樣說著愛情，說著未來。

媽媽吸了口氣，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那我去見她……你是想我祝福你們？」

右誠點點頭，走到她身邊坐下：「不只是祝福，我想讓妳知道，這個女人值得我這樣愛。也值得妳疼她」

媽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這女孩……不簡單啊。要讓你右誠這樣放得下臉、放得下台灣的一切……我不信她只是運氣好。」

她終究沒再拒絕，只是轉身回了房間，心裡仍有千頭萬緒。

但她知道，這孩子，這輩子第一次為一個人，願意主動的，到這個地步了。

右誠靜靜握著母親的手。那一刻，他知道，媽媽其實已經鬆口，只是心裡還放不下那份不安與傳統的戒備。

他沒有告訴媽媽關於小寶的事。

不是欺瞞，只是他知道——那不是現在能說的時機。

他還沒準備好，也不想讓母親對這段感情添上額外的疑慮。孩子的存在，是清清的過去，但不是她的錯。那是她用九年的時間，一個人承擔下來的生命重量。

清清的懂事，讓他心疼，也更讓他確定，她不是來佔據他人生的人，而是要陪他走人生的路。

右誠不動聲色地看了媽媽一眼，語氣輕輕的，卻沉穩如山：

「媽，等妳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

媽媽沒有回答，只是把電視關了，轉身回房。

右誠站在原地，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心裡一陣酸楚。這一場愛情，走得不容易。他瞞下了清清的孩子，也沒打算一開始就讓母親知道。但他會讓這一切慢慢浮出水面，用他的行動、他的愛，去說服所有人：

同學「小哈」的訊息突然跳出來，右誠的心緒微微一震。他們算是常常聯絡的鐵哥們。

「右誠，你猜我今天中午吃喜宴的時候看到的新娘是誰？」

右誠微笑著回：「誰呢？是我們的同學嗎？」

「算吧，你認識的，很熟悉的……」

他一邊打字一邊笑：「不會是你暗戀的對象吧？」

「最好我暗戀過，我哪敢暗戀……你要猜嗎？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

右誠的心一沉，有點預感：「你不要告訴我是美貞？」

「哇，太神奇了，就是。新郎是我們校友，是我老婆的表弟，人家可是自己開小兒科的醫生，算是美滿了。」

「嗯……真的恭喜她。」右誠打下這行字，心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坐在沙發上，一時間沉默。

不是妒忌，也沒有遺憾。只是說不出來的一絲感慨。畢竟那段與美貞一起走過的十五年青春，說放下就放下的人也太絕情了。雖然彼此離開時沒有好好告別，這樣的消息卻像一道輕輕劃過的風，讓心口浮上一點淺淺的悵然。或許兩人分開後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算是美滿的結局。

右誠低下頭，望著手機屏幕上照片——是他與蘇清清第一次見面在拙政園拍的。他笑著說：「還好有妳讓我心跳？」

此刻，他仍記得她眼中閃爍的光，和她因為看到好吃的松子酥而偷偷咽口水的模樣。

他給小哈發去訊息：

「小子，我也快結婚了，你很快會收到我的請帖，趕快準備紅包！」

小哈回「是不認輸的意思嗎」

右誠噗嗤笑出來「紅包要大包一點」

「你說真的嗎？這樣我就虧大了，本來你結婚我只要包一包就好，卻硬給我送出兩個紅包······」

小哈送一張哭臉

「那你老婆是哪位？」

他想了一下，回道：「保密，你收到請帖就知道了。」

打完訊息後，他望向桌上的時鐘——22:30。鬧鐘準時響起，那是他設的提醒：蘇清清說今晚十點半會回到家。

右誠站起身，拉開窗簾，望著窗外。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是沒有擔憂，不是沒思考過這段感情會帶來的難題。他知道未來的挑戰遠比過去複雜——有家人、有過往、有孩子，有選擇。

但他也更知道，蘇清清，就是他這輩子想堅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