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克制住了,尽管心跳不断地加速,要冲破这有形又无形的牢笼。这种感觉,就像蚂蚁在全身爬,但又无能为力。
林听晚见男生停止抽泣,道:“好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然我生气了。”
叶扶秋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女生,犹如猎人盯着猎物,又花语藤风般,隐匿底下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默默地,悄悄地将这副场面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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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啊,这次期中联考你又是全市第一。”叶扶秋手上拿着成绩单,不禁发出感叹。
林听晚转着笔,“第一,不是那么难拿。”
“这你就别谦虚了,一中不也有个从初二跳级上来的,你比他高了十分。”
“跳级生?那位物理竞赛获奖的?”
叶扶秋发急道:“对对对!高二下学期被特例带上来的那个,叫王什么……。”
“王漾晚,不过你怎么对一中的事这么清楚?”
叶扶秋舔了舔唇,边说边看林听晚的脸色,“……谢年,他就是一中的,也是我们四个里成绩最好的。”
“这样啊。”
不过林听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还以为是叶扶秋怕提起谢年而引起自己的不满,可其实她早就不在乎了。
叶扶秋松了口气,语气又低沉下来,“到时候开完家长会,你就要去火箭班了。”
说着,他顿了下,偏过脑袋,“到时候作业也不知道该找谁抄了。”
“不会的可以问我,手机联系,叶医生。”
话落,叶扶秋的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两下,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别太对我抱有期望。”
“每个人都是潜力无限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能行呢?况且还有我可以给你补课。”
林听晚抬起下巴,学着叶扶秋的样子,如同翘起尾巴的公鸡。
叶扶秋笑了一瞬,眉心间的苦闷展开,不愿浇了女生的斗志,“好,你说得很对。”
“嗯,我们一起加油,让生活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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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铺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三个身影从篮球场的方向缓缓走来。走在中间的少年格外醒目。
他单手转着篮球,骨节分明的手指与球体形成鲜明对比。汗水浸湿了面庞,几缕碎发随意搭在额前,衬得眉眼愈发深邃。
路过的女生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远处几个结伴的女生突然停下说笑,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几个路过的女生突然发出几声轻笑,余光却黏在他身上。
有人小声嘀咕“是校队的队长,姓叶”,三三两两的女生窃窃私语,有的竟红了耳尖,只是因为一个意外的对视。
“叶扶秋,今天光棍节,我这个大光棍都要羡慕嫉妒死你了!!”
右边的张蒲峰用力咬字,不解地摸了摸下巴,“你说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呢?明明我也那么帅啊。”
“都高三了,谈什么恋爱,好好学习。”
“吼,你就别装了!”
张蒲峰指着叶扶秋,转头向林听晚蛐蛐,“这小子喜欢过一个短发妹子,可惜人家拒绝……”
话没说全,几张白纸从头顶飞下来,张蒲峰只觉得眼冒金星,他不满道:“叶扶秋,打我干吗?”
男生只是保持原来的表情,却多了一份阴鸷。
“好了,不说你了呗。”张蒲峰嘴上这么说,可心底实在不服,继续追着这个话题不放:“话说林听晚,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可林听晚在听到叶扶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时,心脏处被酸涩卷携,逐步包裹着,直达口腔,胸腔都难以呼吸起来。
“没有……我从没有喜欢过别人”
她迅速眨眼,几乎是喘着气,若无其事地拂过发丝,可已经听不到周围的话了。
“果然!省一的大学霸就是不一样,你说对吧,扶秋?”张蒲峰附和着地看向叶扶秋,可不知怎的,好像窜了一股凉风。
男生没有回答,不过张蒲峰还是笑着,魔性的笑声荡漾在周围,一片祥和欢快。可林听晚只觉得身体里的芯像是冥灭,火光在挣扎的动,暗流的动,全身上下,再次察觉不到周围了。
*
2016年11月15日,家长会,不想来。
阳光洒下来,教室内本就有些灰,现在尘屑开始飞舞,如粉,如粒,如沙,却是一种精雕细琢的,让人逃不开的,引起更多,更多不快的痛苦的延长。
周围都是对于期中考成绩的看法,还有对于家长到来所抱着的或好或坏的情绪。
“扶秋,真羡慕你啊,爸妈都那么开明。”
“蒲峰,我还羡慕你能让你有小舅舅呢。”
“要不是怕竹笋炒肉,我用得着这样吗?”
“那至少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可是要承包家务活和各种苦活的。”
“彼此彼此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注意到了那灰白的寂寥身影。
张蒲峰率先开口:“林大学霸的父母来这肯定是如沐春风,自家孩子这么优秀,脸上都沾光啊。”
叶扶秋:“估计参加家长会,家长还要抢着来,培养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林听晚的父母肯定也是很好的人吧?”
林听晚一直保持缄口,手中难得没有握住她最喜欢用的白色自动笔,只是两只胳膊立在桌上,人一动不动。
她不是听不到,只是不想回答,也不是不想动,只是动不了。
张蒲峰以为是女生没听到,想凑上前去,可他注意到了那熟悉的黑白斑点袖套。
“诶呦!小舅舅来了!”
他急忙将那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迎去,“来,坐这。”说着又挨近男生的耳垂,“就老实坐在这听,结束后给你买游戏机玩。”
张蒲峰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也没顾着林听晚刚刚的异样了,他支起手,“扶秋,走,打球去!”
叶扶秋拗不过,被强行拉了过去,家长们也陆续地来了,教室里不再是统一的蓝白色,变得姹紫嫣红,五彩斑斓了。
林听晚依然坐在那里,就看着桌面,一臂之遥的,隔着那张蒲峰的小舅舅。
他是徐家那辈最晚出生的,因此同许多人大了一个辈分,15岁,正上初三,就已经成了上为30,下到18的家人的小舅舅。他已经参加了两次张蒲峰的家长会,现在也不太陌生,不过林听晚,他的确没见过。
“那个……”
他尝试开口,想要和这个唯一的同龄人聊会天,却看见,女生竟然流泪了。
阳光有一处照一处,可打在林听晚身上,却不是光,不是亮,不是明,是黑的,是影,是暗,又有些模糊,滋生着看不到又猜不透的一些心思。
“你……”
林听晚没有听那小舅舅说完,兀地走了,而钟莲约定的开会时间,时钟也在同一刻响起,准时地开场了。
而正是那一瞬,叶扶秋刚好赶来,他是特地回来拿包的,一般家长会结束就是放学的时刻,所以他也打算提前收拾好。
可刚到,却撞见白净的面庞从身边穿过,走路轻轻,又像跳跃似的,转眼不见了。
他站住了脚,终究没有回头去看她。
因为教室里,一眼看过去,只有那一个座位是空着的。
叶扶秋其实早就在猜测林听晚每次谈论的停顿,也就是口中不愿诉说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口封得紧,又藏得深,让周围以及当事人都不曾觉察。
时隔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叶扶秋只以为林听晚只是变了,可后来那次跑操的课间,秦徐两人对女生的唾骂,他亲眼看到林听晚身躯在摇晃,也是那时起,他便知道,林听晚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大很多的委屈。
这些是六年同桌时光里他所深知的,也是熟记的点滴。因为一个人,什么都会变,唯独在对害怕的东西上,总是表现出这样或那样的行为,并且会不断因为认知而将害怕的情绪隐匿更深。而林听晚,却从反抗转为逃避和放纵,这当中的内情,叶扶秋一路探去,只有七零八碎的信息。
可现在,他彻底明白了,源头在林听晚的父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