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呢?”钱灿灿扔掉行李,迅速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祝清在屋子里站着,瞅了半天也没坐下,整个人呈现一种束手束脚的茫然。
“啊,没事,我就是看看,”祝清盯着那架小秋千,有点想坐上去,“没想到房子内部装修的还挺温馨,我还以为黎兰会住什么大别墅大平层。”
钱灿灿瘫在沙发上,笑道:“是吧,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这个房子的确小了点,后来你和我说了内情我才明白。”
祝清转过头看她:“什么内情?”
钱灿灿勾了勾手指,笑容促狭道:“过来,我说给你听。”
祝清小步挪过去,弯下腰:“你说。”
“先说句好话听听。”
祝清面不改色:“你今天的穿搭满分,完美呈现了你锻炼过后凹凸有致的身材和超绝的审美。”
钱灿灿满意了,拍拍祝清的肩膀,慢悠悠道:“黎兰小时候和你一样都是个小苦瓜,现在的成功都是靠两条腿一步步走出来的,生活习惯、行事作风都不是爱好奢华铺张的人。”
祝清起身的动作顿住:“小苦瓜?”
钱灿灿眨眨眼,一幅说八卦的表情:“她是个孤儿。”
祝清慢慢坐到钱灿灿身边,重复道:“孤儿?”
“对啊,她所在的福利院还非常穷,她十几岁就出来打工,”钱灿灿认真说,“那时候可是娱乐圈的最边缘最底层,什么苦都吃过,很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些是你的原话。”
祝清半晌没说话。
她和钱灿灿在小城市长大,爸妈早年间挖石头赚过大钱,但很快就赔光了。没钱只能给别人打工,不过每次都干不了多久,只要攒了点钱,就会拿去继续做生意。
祝清并不清楚后来爸妈的生意做得如何,也许赚到了钱,也许入不敷出又去打工,反正与她没什么关系。
似乎是初三,或者更早,爸妈抛下她去外地做生意,再也没回来过,也没汇过钱,不过因为钱灿灿的生活费过于丰厚,祝清倒是吃喝不愁。
实话实说,祝清感觉自己并不能和黎兰相比,便诚实地摇了摇头:“和她一比我简直是幸福儿童。”
钱灿灿笑道:“得了吧,你那叫事实孤儿,大部分事实孤儿比孤儿还惨。”
祝清想了想,诚恳道:“黎兰真的好厉害。”
祝清想起律所内与黎兰的见面。
黎兰身上其实很有上位者的气势,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并不突兀也不强硬,包裹在温荣有度的外表下。
这让祝清一度认为,黎兰很像有钱人家的继承人。
不,是有钱人家的掌权人。
不过现在来看,黎兰的确有钱,也的确说一不二。
这是黎兰完全靠自己一双手打拼出的优渥生活,祝清看了眼这座房子,又想起刚才的车,这些都是黎兰得之不易的成功,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就能拥有这些。
想到这里,祝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一时分不清是受之有愧,还是感慨居多。
钱灿灿拍拍沙发,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了,你有机会和黎兰再谈谈吧。”
祝清情绪莫名有些低落,点了点头没说话。
临走时,钱灿灿忽然转身,捏了下她的胳膊。
“那什么,你谈就好好谈,就算分手也没事,我也有钱,你俩掰了我养你。”
祝清一愣,对上钱灿灿略显别扭的表情,“嗯”了一声,露出她失忆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
关门后回到房间,祝清感觉自己真的很幸运,就算她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了婚,但结婚对象却是有钱有颜的黎兰,而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一直在身边。
这是她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与底气。
祝清肚子有些饿,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她想找点吃的,却发现冰箱里除了一个蔫儿巴的凤梨和一头看上去就萎靡不振的西蓝花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
祝清拿走凤梨和西蓝花,冰箱崭新如同新机。
这种空荡荡的冰箱,祝清只在酒店里见过。
没办法,她只好下楼去超市买了点蔬菜瓜果,重新把冰箱填满。
这两天住院伙食太好,祝清做了蒜蓉油麦菜、凤梨咕噜肉和凉拌西蓝花,打算给自己刮刮油。
饭刚摆上桌,门口的指纹识别忽然响起,紧接着门开了。
祝清提着筷子看向门口,睁大眼睛,竟然是黎兰。
黎兰站在玄关,一进门就踢掉细高跟鞋,把宽大盖至小腿的风衣脱掉,刚想挂上,就见一双手伸了过来。
“需要我帮你吗?”祝清小声说。
黎兰的手停在半空。
她刚结束工作,眼皮因疲倦而露出愈发深刻的折度,从上而下看过来时,恍若蒙了一层模糊的琉璃滤镜,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祝清觉得她此时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的。
“什么时候到家的?”黎兰轻声开口,把大衣递给祝清。
她的嗓音有些哑,声音压在喉咙里,却依然很好听。
祝清抱住衣服:“两个小时前。”
黎兰点点头,视线安静地落在祝清身上。
祝清感觉到她在看自己,有点小紧张,但还没过几秒,就见黎兰收回视线,平静道:“你刚出院,记得早点休息。”
说完,她就与祝清擦身而过,往房间走去。
祝清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想说什么,但碍于黎兰这副“不太熟”的态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钱灿灿说的,她虽然暂时拖延了离婚的进程,但她俩之间的矛盾还在,感情的裂痕不是说没就没的。
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会相顾无言、互相回避。
就在祝清犹豫间,黎兰已经推开了卧室的门。
祝清忽然瞥见什么,连忙道:“等等!”
黎兰推门的动作一顿。
祝清三步化两步走过去,停在黎兰面前,指了指她手里的文件:“这是什么?”
如果她没看错,黎兰手里是那份需要“从长计议”的离婚协议书。
黎兰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祝清一口气提到胸口,不是说话从长计议么,黎兰怎么又把协议带回家了?
难不成她要在卧室里自己研究协议书,抓紧时间完成财产分割,再向自己提起离婚!?
祝清伸出手,捏住协议书的一角,抿着唇十分认真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黎兰皱眉片刻,松了手。
祝清把协议书抢到怀里,打算等会儿就把它冲厕所。
但没等祝清说话就听黎兰的声音冷淡响起:“你有需要补充的条款,可以自己通知律师。”
祝清怔愣道:“什么?”
黎兰却收回了视线,不再开口,侧脸线条在灯光下略显冷峻。
“我没打算补充这个,”祝清摸不着头脑,实话实说道,“我们之前不说好了么,以后再说,不着急。”
黎兰眉头微松,视线朝祝清侧去,目光带着隐隐的怀疑与打量。
祝清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想了想,诚挚邀请道:“你晚上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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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换好家居服的黎兰坐在餐桌前,盯着桌面上的菜发呆。
祝清从厨房出来,给黎兰盛了一碗米饭。
“我不知道你吃多少,”祝清说,“吃不了就剩下。”
黎兰接过用力压实后还冒尖的米饭,沉默两秒:“你是不是米饭煮多了。”
一旦米饭剩得少就不想把一粒饭留在电饭煲里的强迫症祝清眨了眨眼:“哈,哈哈。”
“那什么吃饭吧,”祝清转移话题,“这是我比较拿手的菜,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黎兰拿起筷子,骨节修长的手指弯折,夹起一块咕噜肉放进嘴里。
祝清期待道:“怎么样?”
黎兰半垂眼睑,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吃。”
祝清瞬间满足了,把一盘咕噜肉都推到黎兰面前:“那你多吃点。”
黎兰又吃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很小心,像是在认真品味每一丝味道。
但片刻后她突然放下筷子,低下头。
祝清疑惑道:“怎么了?”
黎兰垂着头没有说话,从祝清那边只能看见她削瘦白皙、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祝清连忙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咕噜肉,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用盐炒的糖,不然怎么给人这么大反应?
但吃进嘴里感觉还好啊,正常发挥的水平。
黎兰觉得太难吃了?
还是她不喜欢吃甜的?
就在祝清憋不住开口时,黎兰重新拿起了筷子,抬眼道:“没事,只是……”
祝清问:“什么?”
黎兰抿唇,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有点忍不住。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祝清做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