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麓铭轻笑了一声,将头倚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没跟也没关系,我也会再度找上你的,锲而不舍,直到将你拖回窝里。毕竟我们一族,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
想要得到的人或物,哪怕是竭尽所能、不择手段也会将其夺到,即时是天命,亦无法阻隔。
但望着同自己亲昵地并肩而坐的伴侣,如月麓铭悄然隐去了这份隐秘。
禅院甚尔并未察觉,此刻目光全被探到眼前的双角吸引了注意,喉结吞吐,他试图压抑心底的渴求。
“是么,难怪当初我就发现你这个人不一般,别人看到我怕的腿都在打颤,你却问我饿了没……”
即便后来在一起之后,他也曾一度怀疑如月麓铭有缺心眼。
但如今,当初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他压根不是人,又怎么被束缚普通人类的道义礼法所约束呢?
想着,双角因为主人的疑惑抬眸而微扬,禅院甚尔只感觉一颗心也像是被鳞尾划过,一阵作痒。
他终究没有忍住,垂眸一个吻落在了龙角之上。
“唔……”
如月麓铭蹙了蹙眉。
“怎么了?弄疼你了?不应该啊,角还会感到疼么?”禅院甚尔嘴上嘀咕着,却仍是一脸紧张地停了手。
“只是有些痒……”
如月麓铭眯着眼纵容地看着禅院甚尔,眸子中满是惬意,他说:“甚尔不必拘束,我族的角,本就是只有伴侣能碰的存在……”
禅院甚尔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那小崽子呢?”
“也不行哦,这是甚尔独有的权利……”
如月麓铭低声的回复对禅院甚尔而言,不亚于仙音入耳。
心脏因为悸动,跳动的频率骤然加剧。
若非如今的情形不允许,禅院甚尔可能直接将如月麓铭推倒就地正法了。
他竭力压下翻腾的情意,满是无奈地看向身侧的青年:“麓铭,你是故意的吧?”
如月麓铭对此的回应是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看他,好似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什么?”
禅院甚尔没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笑容都快压不住了,还说没有再使坏?”
声音细听之下带着一丝浅淡的咬牙切齿。
如月麓铭仍旧装傻充愣,而禅院甚尔也拿他没辙,毕竟打不过,也更舍不得,自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等事情结束了再收拾你。”
如月麓铭淡然颔首:“好哦。”
禅院甚尔为了不让自己再受罪,将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重新扭转了回来。
“接下来和我说说你吧,麓铭。”
“我啊?好吧。”
如月麓铭为自己换了个姿势。
从并肩而坐变成了躺进了禅院甚尔的怀里,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他的大腿当枕头,又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之后,不急不缓地将过往徐徐道来。
“这要先从我族的由来说起。”
禅院甚尔专心地听着,同时手也没有闲着,以指为梳,梳理着青年散落的长发,使其变得平直顺滑。
如月麓铭换了个动作将被压住的头发解放之后,继续道:“在大世生机尽显后不久,履行完恩情的父神便意欲离去。”
“万千生灵深感迷惘,他们害怕父神离开后,万物蒙昧,于是哀求着父神停下脚步,继续将荣光照耀大地。”
“然,父神言:他的脚步不会为了弱者而停留。遂踏碎虚空离去。”
“这之后,便再无人再得知父神行踪,可对父神的崇拜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
“于是,大世的风气便从道法自然,转为了向极致的武道冲刺——人人都想成为至强者,以跟随父神的脚步。”
“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评判至强的标准就成了一大难题。最后,解决此难题的是大世的天道。”
“它在无数年岁里诞生了意识,自以为全知全能的它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那就是创立一个此世最强的生灵,以击败他为评定当世最强的标准——”
“名曰,试道灵。”
“赢,则飞升登临极境,败,则身死道消沦为至高宝座前的又一白骨。”
禅院甚尔手中的动作忽然僵住了,通过这一番铺垫,这个生灵是谁,并不难猜。
“麓铭,难道你……”
如月麓铭替他解惑:“甚尔想的并不全对,我的确是试道灵,只不过试道灵并不只指代我一人,应该说是我族才对。只是如今恰好传承到我这一代而已。”
“同此世人类记载有所不同,我族自法则中诞生。”
“天道为了令我族能承担起当世最强者的试道灵一职,给予我们能抗住足以灭世的混沌罡风的强横肉.体,拥有能肆意调动法则为己身所用的权能,并赐予与天地齐长的悠久寿命……”
禅院甚尔发现了不对。
他清晰记得如月麓铭曾说他是这一代的试道灵,那就意味着,他是接任前代的职责!
在亲身经历被驱逐出门的腌臜手段后,禅院甚尔对天道这种生物就没有了任何的好感。
也不认为大世的天道会是个给员工自然退休的好老板,尤其是这个员工还拥有悠长的寿命。
他试探地猜测道:“难道说你以前的同族都……”
“嗯,他们都死了。”
如月麓铭没有隐藏,将大世隐藏的最深的秘密讲给了禅院甚尔听:“我族并不是由父神所创,乃后天生灵,虽生于法则,拥有无敌于当世的力量,但同时也受制于法则。”
“例如,坚守职能至死而不能逾越,又或是繁衍——遥遥大世,独我族一。”
“只有此代身死,法则才会重新孕育又一同族,没有同族能活着见过又一同族,他们至死都是孤零零的,唯有我是个例外。”
禅院甚尔想起了他的恩惠。
“小惠?”
“嗯。”
如月麓铭道:“这也多亏了我修行的道法的缘故,造化之道,也正是因此,我才能将他孕育……也是我幸。”
禅院甚尔呆愣了好久,在此期间,他想了很多,也积攒了无数的疑问亟待解惑。
“你的同族,他们是怎么死的?不是拥有永无止境的寿命吗?难道是有强者诞生?”
“这个啊。”
如月麓铭略作思考,道:“大世创世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悠久岁月中,的确也出过战胜我族的强者,但少之又少。”
“更多的则是我族睥睨大世太久,孤寂的岁月摧残了他们的道心,最终选择自刎终结。”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禅院甚尔却能通过这简短的字眼,看出背后的绝望。
永无止境的生命不是恩赐,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摧残与折磨。
禅院甚尔垂眸看向躺在自己怀里的青年,他的神情平静,金眸浅淡,仿佛诉说的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真的没有任何影响吗?
禅院甚尔又想起了他跟自己说的话——如今的他并不完整,而只有神魂,用的也是他人的身体,他的本体还在大世。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令他肉身与神魂分离,并相隔与两个世界?是受了伤吗?
禅院甚尔心乱如麻,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如月麓铭却凭借着对他的了解,猜到了令他紧紧蹙眉的原因,被沉重情绪所影响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
“神魂分离,是我自己的选择。”
禅院甚尔投来心疼的目光,而如月麓铭却伸出手,安慰地抚平了自家伴侣的紧绷着的唇角:“纵然生来知天命缚身,我族亦从未心甘情愿地沦为走狗。”
“每一位我族前辈都曾试图反抗,但都以失望告终,我族所有威权都出自法则,自然无法战胜掌握一世法则的天道,纵然是我也不例外,我们奈何不得彼此。”
“为了破开僵局,我就选择走了一条冒险的路,将神魂与肉.身切割,投入轮回台,经过轮转,诞生于凡尘间,用清白一世新生,重踏仙路。”
“这是父神创世,亲赐生灵逆天改命之法,即便是天道也无法染指。”
“你成功了?”
禅院甚尔担忧的脸上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毕竟踢球的是你,裁判也是你。”
如月麓铭愣了一下,才颔首:“对,我成功了。”
“历经万载,我成功登临当世最强之位,登仙梯,踏天门,彻底斩断束缚我族的枷锁。”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与之大相径庭——他迎战的是天道。
修士生于大世,修行的灵力来源掠夺大世,而灵力,是有定额的。
一旦登仙飞升离去,就会带走一笔庞大的灵力,这对掌管大世的天道而言,是笔肉疼的损失。
所为试道,是一场赌,修者是赌徒、掌管试炼的龙族亦是,天道则是庄家。
而庄家,输赢通吃。
那是一场惨胜,即便他以本相牵制了天道五成的力,但对上富有一整个大世以及八名被练成仆从的飞升者的天道,他的胜算微乎其微。
那一战,持续了整整三千年。
打的大世山河支离破碎,日月暗淡无光,他已记不清躯体被打碎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神魂差点消亡。
打到最后,他几乎是全凭恨意的支撑,以及他所修的造化之道,否则他早已沦为天道手下又一冤魂。
即便最后他胜了,却也仍是中了天道的奸计。
祂用仅存的余力将如月麓铭的神魂驱逐出大世,意图用罡风将他绞碎,失去神魂的本相便会沦为一具傀儡。
而被打碎了形体的祂,也能借着如月麓铭的本相重新恢复对法则的掌控之力,依旧把持大世。
祂的算计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在最后的危机关头,如月麓铭同一世尚未凝结独立意识的天道达成了交易。
祂开放轮回给如月麓铭修养伤势,而如月麓铭则开放记忆,令祂观摩道则。
如月麓铭的本体则留在了大世,于沉睡中,等待神魂养伤完毕,穿过界门归来合二为一。
但如月麓铭却隐去了这段过往的危难,只说:“原本我是在轮回中养伤,可谁叫我在轮回养伤中遇见了甚尔呢?”
这些沉重的过往都已经过去,不该让他也成为甚尔的负担,就让它被彻底遗忘吧。
“本能被触动,于神魂的封印被解开了一部分,造化的道法悄无声息地运作,就有了惠……”
说到这里,如月麓铭欣喜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无奈:“原本是该甚尔的。”
禅院甚尔并没有听见这一声嘀咕,此刻他正沉浸在如月麓铭的过往中。
许久,他憋出了一句无语的感叹:“为什么天道这么喜欢把人踹出去?”
两度中招的如月麓铭嘴角一抽,也是颇为无语,干脆一耸肩摆烂地说:“与其自己付出惨烈的代价拼杀,不若将祸患踢给其他人去操心。”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谁都喜欢,祂自然也是。”
“只是这终究是小道,治标不治本。等我回去,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招惹我的代价。”
这一次的交谈随之落幕。
如月麓铭分出了一缕龙焱丢进火堆后,龙尾卷住了自家伴侣的腰,强硬地堵住了他还想再问的话:“好了,该睡了,明天我们还要去抢四魂之玉呢。”
禅院甚尔只得作罢:“好吧,睡了。”
漫天繁星见证,二人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