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兆眉的最后一眼是李长京朝她奔来,她知道不是也不要,可她已经无力将其改成周琪玉了。
十八岁的周琪玉,十三岁的尹兆眉。
这是尹兆眉对死亡梦境的塑造,十八岁的周琪玉,十三岁的尹兆眉,她嘴角泛笑,吐出了水。
“她活过来了!”
周琪玉继续按压尹兆眉胸骨下半部分,对她进行人工呼吸,尹兆眉看向前方,举着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李长京将脸凑近,周琪玉退至一旁,眼看她抚他依赖他,而他是彻底失去她了吗?
“王爷,先带王妃……”
周琪玉的话还没说完,尹兆眉猛地睁开眼。
“哥哥!”
尹兆眉的梦还是以周琪玉抛弃她结束,她捂着脸泣不成声,李长京没往那方面想,他抱着她,安慰她,将她带走了。
周琪玉在水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憋气,直到筋疲力尽,躺在木板上。
林扶桑跟着大军漫无目的地行走,太阳的暴晒给他带来些许亢奋,他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泪水伴随着汗水悄然落下,连他都没有发觉。
“什么都要来和我们百姓争,说什么小兵,还不是过几天直接升。”
同伴扯了一下说话小兵的袖子,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所言是真,那他不就是自己找罪受?他咽了咽口水,递给林扶桑一条汗巾。
林扶桑转过一边,不接不看不说。
“别人就是,你铁定不是!你已经在这呆了一个月了!”
林扶桑听后,乌黑的眼眸放在他身上,这个月来他从未正眼看过人,小兵竟不知他长相如此好,即便蓬头垢面,还是挡不住俊秀。
这时,屯长在士兵里挑捡,林扶桑的眼神延伸到屯长身上,他笑盈盈走到跟前,“就是你了。”
先前说话的小兵咬咬牙,上前道:“屯长,他脑子有问题,伺候不了司马,等会惹司马不快,遭罪的是我们!”
其实不是“我们”,而是屯长本人,他脸上浮现烦躁的神情,再看林扶桑面如死灰,双眼也没了刚刚的光采,现在他们在谈他,而他漠不关心,的确不像常人。
“那就你来!相貌比不上,身材尚可,人也机灵。”
屯长将他转了一圈后,露满意之色。
“屯长,我不好!我有病!”
小兵立即往地上滚,攒起口水当成泡沫,一来二去,太阳也落山了,屯长只好随便拽起一人,那人正是刚刚提醒小兵的人。
哎!小兵叹了口气,再看林扶桑,他还是事不关己。
“喂!我叫赵楣,你……”
林扶桑听后紧握住他的双肩,“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门楣的楣!找打的赵!”
说完赵楣果真挥拳向他,而林扶桑沉浸在“兆眉”二字,并未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
“兆眉!兆眉!兆眉!”
落日余晖不及听到爱人时的双眼,赵楣挡住了夕阳,挡不住林扶桑眼里的光芒。
“快点起来吧!等下又被屯长看上,你就知惨!”
林扶桑瞧着那黑土裹指甲,手撑地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赵楣边扶他边道:“我的姓我的名有那么好听吗?至于你到现在还这副陶醉样?”
林扶桑不作答,也不需要他扶,连滚带爬回到自己的位置。
尹兆昭经过尹兆庭一事常找周琪玉不快,这次她又当众拿周琪玉取乐。
“听闻周公子箭法了得,无论男女都叹为观止。”
她的表情以及语气皆不正经,同座的女眷亦用纨扇挡脸笑,男客则上下打量周琪玉。
周琪玉把玩一颗提子,完全不理会周遭话语,众人渐敢无趣,况且周琪玉出自王府,得罪不得。
尹兆昭过了嘴瘾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和女友交谈,谈话间嘴里被射进了异物,她猛地站起来呕吐,在好友的帮助下终于吐出一颗提子,她气愤地瞪向周琪玉。
“不知尹夫人是否还认为在下箭术了得?”
“你……”
尹兆昭气得发抖,好友安慰她,并递给她一杯酒,她抢过后泼向周琪玉。
周琪玉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经过这杯酒更惹人心疼,很快便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尹兆昭顾及身份,不愿再自贬身价,只能咽下这口气,女友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尹兆昭喝了一杯又一杯,仍觉气不顺。
赵初显另外送来一壶,尹兆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周琪玉,他还是秀色可餐的模样,遂一饮而尽,女友来不及阻止她,她已醉倒在案。
赵初显对女友说:“宴席也要散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尹兆昭一路都很安静,女友下车前对赵初显道:“有劳公子了。”
马车上仅剩赵初显和尹兆昭,他从对面坐到她的旁边,尹兆昭没有抵触,她抬起眸,正对赵初显别样的柔情,“你还想去别的地方吗?”
尹兆昭没有制止他的行为,他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她仔仔细细观察他的五官,属于一看就很混蛋的那种,尹兆昭挪了挪身子,赵初显拨走落在她身上的头发。
这个动作莫名挑动尹兆昭的心弦,她的心跳得厉害,赵初显捂住她的跳动,尹兆昭的教养只能让她在此刻不发出任何声音。
赵初显终于得到了他为之魂牵梦萦的姑娘,无论他怎么克制都难掩身心的真实感受。
一群鸟声叫醒了尹兆昭,她揉了揉发疼的头,掀开窗帘,日光照耀她亮得发白的肌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无一物。
她开始感到恐惧,回头找出自己的衣裙穿上。
“你是后悔了吗?”
赵初显饱含失落的语气又给了她当头一棒,“你知道的,我已经嫁人了。”
“你们和离不就好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我爹会杀了我的!”
“那我和你一起死。”
尹兆昭看向他,他完全没有平日的浪荡子模样,这样的认真令她心动了,以至于两人的衣裳又混一起了。
尹兆昭急于向尹兆眉炫耀,已然忘了昨夜对周琪玉的嘲讽。
“阿姐,我把扶桑还给你,你要不要?”
“这太好了!”
尹兆昭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又觉得这答案理所应当,阿姐和扶桑早已暗通款曲,她突然感到愤怒,随后换来的是一巴掌。
尹兆昭捂着脸瞪着尹兆眉,“阿姐,你……”面对尹兆眉的直视,她不知怎的感到羞愧。
“我是王妃,打你怎么了?”
对于这个理由,尹兆昭心里反而好过一些,她变得软弱,眼神也变得柔和,甚至眼含泪水。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还找周琪玉麻烦,我定不饶你。”
尹兆眉握紧她的手腕,尹兆昭滑下的袖子露出白皙的皮肤,隐隐约约还有着粉色印,恐惧间她推开了尹兆眉。
“阿姐!”
尹兆昭急忙查看她的伤势,磕到的地方是她的额心,“好晕!”
“对不起,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尹兆眉挣扎着起来,一股热流顺着眉心直流,她摸索着到门前,被门槛绊倒了。
陶陶端着茶具来,看到这场面摔了手中的茶具,陶瓷声又加重了尹兆昭的恐惧,她愣在原地不敢动。
尹兆眉误以为是当年的贼人,她往厅外逃,陶陶从后面追,这一追令尹兆眉更深信无疑。
尹兆昭反应过来也去找她们,“阿姐呢?”
“跟到这里便不见了!”陶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发生什么事了?”
周琪玉知道尹兆昭来看尹兆眉,特意赶来,见到两人慌张的样子,他内心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的手怎么有血?谁的?”
“对对对!血!”
尹兆昭低下头查找血迹,陶陶也跟着找,“公子,您也帮帮忙!姑娘刚才磕到头跑了出来,现在不知在何处!”
周琪玉按住杀人的心,他一迈动脚昔日的记忆扑面而来,陈府里舅妈为了瞒过土匪,把兆眉护在怀里,对她说:“是娘害了你。”
“救我!救我!”
尹兆眉垂着头,双目无神,额心的血顺着眉心滴滴流,除此之外毫无生命气息,连抓住周琪玉的衣角都像是死前最后一抓。
“救我!救我!”
遗言反复,周琪玉对着空气挥拳,尹兆眉这才确定真是他来了,松开了手,转而抱紧他。
尹兆昭第一次走近尹兆眉曾经的遭遇,她却不敢靠近她,她欲离开这压抑的环境,转身却看到了王爷的身影!
尹兆昭久久无法释怀,她起身走向窗口,月亮无差别地照着每一个人。
“在想什么?”
赵初显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无论现在多幸福,过去还是不能被遗忘。”
“只要不想,没什么遗忘不了的。”
“怎么能不想?”
赵初显牵着她走到床榻上,尹兆昭出现在他的眼里,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她取名为“当下”。
尹兆昭的话对尹大人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仍固执地认为陈瑶枝才是他亲生的。
“小戎,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女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徐夫人握着她的手,尹大人说:“以后尽量和周琪玉保持距离,他已经不是你表哥了。”
陈瑶枝颔首,面露为难之色,在尹大人的鼓励之下又欲言又止,徐夫人道:“小戎,你有什么想说的?”
“爹娘,我真的不想一回家就成了破坏者,可是……”
陈瑶枝观察着二人的神情,尹大人听后直呼:“孽子!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