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周掌柜带着几人回了远郊的宅院,这处宅院由来已久,但是因为太过偏僻,已经多年不住人,所以显得有些破旧。小院有前后院,院外是稀疏的树木和被杂草掩盖住的石头路,推开院门,过了庭院就是厅堂,厅堂左右一侧是住处,一侧是书房。两侧厢房各是伙房和仓库。
周掌柜带人简单打扫了下,梅清寒又略微施了法术,院子内便成了大体能住人的样子。他们欲引出画像背后之人,便得寻一个较为偏僻之地,免得到时候事情有变殃及池鱼。
周掌柜坐在椅子上,心口跳的极快,“梅少主,可是你确定他会跟着画像来?”来的路上他借另外两人所言听明白了梅清寒的意思,大概就是引蛇出洞,但是具如何行事他么们也并未跟他讲明。
夜无冥他们不告诉他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修为都不低,若是他们在此都斗不过那妖邪,只怕也没有离开的必要了。
梅清寒道,“不确定”
周掌柜“……”
顾方宁被周掌柜一脸青白的样子逗笑了,“所以才需要你这画像”。
梅清寒指尖靠近画像,燃气一丝紫色的火焰,在火焰下周掌柜看清了画上笼罩的黑色雾气。
周掌柜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夜无冥道,“这画像上有符咒,若是将这画撕了,施咒的人自然会知道”
周掌柜道,“你们都看得见?”
顾方宁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不过事实上他也是摸到了这画像之后才发现的,原来在这画像之下竟藏着阵法,若是毁坏了画像,设阵法的人就会知道。
他目光看向梅清寒,不知道他一眼看出还是也是在触摸到画像之时才知晓,若是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他们两个少主之间的差距便是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遥远。
都是仙门少主,若说他心中对梅清寒没有一点比较之心是不可能的,从前他与梅清寒仅仅只有几面之缘,见了面最多也就是说不到三句话。
而这两日相处下来,他才发现梅清寒身上有太多他比不上的东西,比如媲美宗主的沉稳,洞若观火的细致以及做决定时的果断,他不明白为什么此人比他年纪小不了几岁,为何就能做到这般程度。
他虽然心中有几分羡艳,却并不嫉妒。平心而论,活成梅清寒一般他做不到,他更喜欢肆意潇洒而为,若是活成梅清寒一般的冰块,他大抵会觉得世间没了意思。
周掌柜看他们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心知这几位也许的确本事不小,更加恭敬道,“小的只知道几位来自风雨州,却不知几位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以后也好遥拜敬谢”
夜无冥看向梅清寒,那人淡淡道,“散仙而已,无需挂怀”
听说此人是温扶生,顾方宁便自告奋勇起来,他倒是蛮想看看这为温扶生鸣不平的人究竟是何方妖魔?而且撕了画像的人需要应付前来的妖魔,搞清来龙去脉,论演戏,他不知梅清寒擅不擅长,索性梅清寒也从无这番打算,而夜无冥则是摆了摆手,声称自己演技不好这活不适合自己做,于是撕画像的活便落到了顾方宁身上。
顾方宁拿起画像,再次感慨了下画像上人长得倒是温润,却犯下了那样的大错,便要动手,忽然听梅清寒道,“等一下”
他拿起顾方宁手里的画像,背过身去,他抬手化出三炷香,轻轻一挥香就燃了起来。相燃气的烟气飘散在温扶生的画像上,使他的面容朦胧起来,恍惚间梅清寒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个天资卓绝之人。
梅清寒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薄薄的烟尘看向那个隔世之人,最后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当时的他是否想过这样一天。
片刻后待到三根香尽数燃尽,才将画像交给了顾方宁,香灰的余烬落在了梅清寒指尖,他并没有掸去,而是垂眸看了看,将手垂在了袖中。
“梅少主,这画像是有什么问题吗?”顾方宁方才看着他的动作,也没敢贸然问出口。
夜无冥明显感觉到梅清寒身上的情绪又冷了一些,想来是不会回他的话,刚想开口,就听梅清寒道,“撕毁画像视为亵渎,不该”
顾方宁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这温扶生纵然曾经是怎样的众星捧月,但是后来入了魔啊,如今梅清寒这般作为岂不是在向着魔头?但是这话他没说出口。
画像飘飘落落,碎了一地,梅清寒看着这飘落的画像,心中陡然生起一股索然无味之感来,他转过身走到木椅旁兀自坐下,阖上眸子,静坐不动了。
似是有感,梅清寒睁开眼,就见到夜无冥站在了他身前,伸手递过来一个帕子。
雪白的帕子由上好的锦缎制成,与缥缈峰的锦帕相似,梅清寒目光在帕子上停了一瞬,又垂下眼去,意思很明显,他不需要。
夜无冥意料到他会如此,不紧不慢的弯腰将手伸向他的右手的衣袖,梅清寒瞬间避开了他的手,目光不善地看他。
“还以为梅少主是没人服侍才这般”,他目光扫过梅清寒染上香灰的袖袍上,语气颇为揶揄。
这这话分明是诚心气他,自己有没有人服侍,他在无梅边的半日便能看出来,梅清寒目光不善地斜睨他一眼,瞥完了才发现自己这行为有些幼稚,又暗自闷了一口气。
顾方宁在一边看见两人这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趣夜无冥,“看谢兄动作,难道是要亲自服侍梅少主?”
夜无冥轻笑了下,“也不是不可”,说着就要去捉梅清寒的手。
梅清寒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锦帕擦了指缝间的香灰,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早知道他就不去那密林了,也不会遇见这两个聒噪之人。
“梅少主家大业大,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还是得节俭一些”,说着,夜无冥就拿起了那锦拍了拍上面的香灰,又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梅清寒感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在一旁坐如针毡的周掌柜耳尖地听见了几个字,试探着问道,“梅少主?哪个梅少主?”难道是传闻中缥缈仙山的梅少主?这话他没敢问出声。四大仙山虽是传闻,但是对于几大仙山的宗主人的姓氏人们还是有所听闻。
顾方宁早就看不惯周掌柜怀疑的眼神,他们好歹修为在仙门中也排的上号,更不要说梅清寒还在这,这可是凭一己之力冰封一岛千里的人,他笑了下,“周掌柜见识倒是广”
这话就相当于没否认,缥缈山啊!梅少主啊!周掌柜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往肚子里一咽,腿终于抖的没那么厉害了。
顾方宁与周掌柜坐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方桌。他换上了一身凡人的锦袍,褪去了几分仙气飘飘,添了几分玉树临风,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自顾自的扇了起来。
红尘谷中本就比别处寒凉一些,到了晚间更是要添一层薄衫。
梅清寒“……”
夜无冥“……”
估计是这人平日出山捉妖魔不知捉到那里的人间镇上去了,才学了这戏文话本上的一套做派,刻意且不合时宜。
毕竟这里除了在场的三个男人和他自己再没别人,他这番做派究竟是弄给谁看呢……
周掌柜干坐着忍不住没话找话,胆子也比之前大了一些,毕竟他们说了要帮他,他看了看这天和自己身上的长衫,不禁问道,“顾仙长,你也紧张吗?”
顾方宁被他问的脸上一尬,啪的一声又收回了扇子,他心里觉得尴尬,便找了话题来分散几人对扇子的关注,他看着对面的两位,不禁调侃道,“二位就打算一站一坐等着人来?”
梅清寒身体力行地说明了他不会那样做,使了个咒诀隐了身形,椅子上眨眼就空了起来。
夜无冥也坐到了靠近门边一侧的椅子上隐了身形。
他们两个一消失,周掌柜的腿又开始抖了,相比他身边这个,他总觉得那两个才更靠谱一些,虽说他们年纪相仿,但是那两位给他的感觉就沉稳的多,那个戴金面具的年轻人虽然有时候轻漫不羁,但是气质上的镇定就明显不同。
他这想法顾方宁可不知道,他正一脸纠结地看向对面的空椅子,“谢兄,你不担心他一会儿来坐你身上?”
夜无冥对顾方宁的脑子有些无语,有碍于梅清寒在他身边,不想他看了笑话,他轻嗤一声,“你还打算跟他聊一会儿?”
顾方宁感叹道,“还不知道来得是什么呢”。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心虚,毕竟昨夜他还差点被魔物咬死,如今不过才过了一日,心理上稍微有点发憷。
他没话找话,“好香啊”
周掌柜声音发着颤,“是果香,山上的荔枝树再过些时日就要熟了”
梅清寒垂着的眸子微微动了下,向院外的高山密林看去,夜无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捕获了鼻尖的一点馨香。
“原来是荔枝,我们东域可没有这个”
“仙长,待到成熟之期,你们可一定要尝尝,我们镇上的荔枝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顾方宁谈起吃的,心中也不由轻快了几分,笑道,“待此间事了,定要吃上几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