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点信息就认定闻朔是凶手，似乎有些先入为主。

但，那可是闻朔。

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让人捉摸不透的闻朔，他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言泽此行的目的就是找机会接近闻朔，他不想放过这个可能性。

况且一个大活人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平白无故失踪，肯定有蹊跷。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言泽打开自己腰侧挎包，在里面叮叮当当一阵翻找，找出一块造型奇特的罗盘。

那罗盘呈巴掌大小，分上中下三层，下层总比上层大一圈，每一层画有不同的符文，象征不同的定算方式。

这是韩明明用寻妖罗盘改装后的寻灵罗盘，以某个人的灵气作引，便可追踪此人去向。

——乍一听好像挺厉害，可惜一个附加条件让它变得无比鸡肋：罗盘只对修为在筑基期以下的人生效。因为当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可以控制灵力外溢，不被捕捉到。

韩明明制作它的初衷是为了防止原身走丢，因为原身在外出任务时总是迷路，用罗盘可以定位到其他同门的位置。

眼下正好用来找李琼的下落。

明明，帮大忙了！

言泽在自己左肩的伤口上找到了李琼攻击时残留的灵痕，录入罗盘，三个指针立刻开始以不同的速度转动，几秒之后缓缓停下，从上到下分别指向西偏北、正西以及二者之间的一个夹角。

没有重合，说明他离目标比较远。但圈定出了大致方向：西北。

离开前，言泽回头眺望了一眼，那里是仙门驻扎的营地。

这时候祁昭应该已经组织其他人搜查了吧。不知道他们发现少了两个人会怎么想。

罢了，原身也不是第一回迷路了，反正从来没人在意过。

——然而言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居然会有人来找他，而且还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

谷清山腹地，迷瘴森林。

这里林木高大，头顶枝叶遮天蔽日，在地面几乎看不到阳光。树林下方有一条河谷，岸边常年起雾，雾气弥漫在本就昏暗无光的林间，更添几分鬼气。

言泽走在林间，手握罗盘，举在半空中辨别方向。

灵力驱动下，三盘指针依次转动，转速逐渐趋同，到最后停下来时，三根指针几乎重合成了一条直线。

偏离的角度越来越小，说明离目标已经很接近了。

距离言泽开始搜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一路走来，指针指向的方位时刻都在变化，且每一次改变都毫无征兆和规律。

感觉目标不像是朝着某个固定的目的地移动，倒像是在四处逃窜。

言泽生怕跟丢，一刻不停地追赶着，直到进入这片区域，总算看到点希望。

周围环境很安静，偶尔才传出几声空灵的鸟叫，言泽不自觉放轻脚步，紧绷精神，生怕从树丛里突然窜出什么猛兽毒虫。

突然，他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人声。

没有听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的有人说话，而且似乎是在争吵。

言泽连忙躲进树后，竖起耳朵。

“蠢货，谁让你回来的？万一被他找到了怎么办？”一个声音刻薄的人骂道。

“你，你以为还能，躲多久！不被他找到也要被，那些修士找到，没办法了，开阵吧！”另一个语气急切但说话有些磕绊的人说。

听声音，两人似乎在躲避什么危险人物。

言泽腹诽，上次是赶上仙门凶山现场，这次又撞上密谋现场？什么运气？

在是否开阵这个问题上，那两人始终没法达成共识，吵得很厉害。

只不过他们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像是生怕声音大了会被那个神秘追杀者发现。

“主上让我来接应你，不是替你收拾这种烂摊子！早点把东西给我，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封山！哼，阵一开，那帮臭道士肯定会察觉，主上的计划就被你打乱了。”

“谁知道那个疯子会，会半路杀出来！”结巴说话不占优势，但也不愿落下风，“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如果那东西有闪失，主，主上一样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戳到了声音刻薄的人的心窝，沉默半晌，他极其不情愿地啧了一声，“就知道你们这帮臭道士他吗的靠不住。”

听到这句，言泽突然心念一动。

那头结巴气道：“你闭嘴！”

“行了，”他的同伴骂完，也终于妥协了，“把你找到的那些人拿出来吧，你先画阵，我开阵的时候给我护法。”

重物被扔到地面的沉闷声音接二连三响起，言泽看不到画面，但他猜被扔在那里的，多半是谷清门的弟子。

为了印证猜想，他动作小心地驱动罗盘，果然，这回三根指针笔直地指向他身后的位置。

原来带走李琼的不是闻朔，而是阴差阳错被卷进了两个人的阴谋里，而如果言泽猜得没错，正是他们盗走了龙渊残片。

其中结巴的那个人，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另一个人他却没有头目。

如果能看到脸就好了。这么想着，言泽轻悄悄地移动上身，从树后探出半只眼睛，在迷蒙的雾气中努力分辨不远处的人影。

啊……穿着黑袍还带着黑色斗笠，根本看不到脸。

不对，怎么只有一个人。

“找什么呢，用不用我帮你啊？”一声刻薄又充满恶意的调笑从耳后传来。

言泽顿时头皮一炸，头也不回地往旁边一躲。

嘭——

爆炸声响起，他原本站的那个地方被炸出一个缺口，要不是他躲得及时，爆浆开花的就该是他的脑子了。

“你动静小、小点！”不远处带黑色斗笠的人低声提醒，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哼，闪得倒挺快。”没能一击爆头，他的同伴声音中透着遗憾。

言泽脸上被飞溅的木屑刮伤，他抬手擦掉血迹，转身，终于看清了另一个人。

是个同样穿着黑袍的青年，没带斗笠，嚣张地露出了脸。

长得倒是不难看，就是天生一副刻薄面相，眼珠透着不正常的疯狂。

言泽不认识这个人，但总觉得有点眼熟。

“敢躲在这里偷听，你胆量不小嘛。”黑袍人随手甩出一把匕首，在五指间灵活转动，那匕首的刀刃泛着绿光，一看就淬过毒。

“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就让你死得难看点吧。”他笑道，语气戏谑而残忍。

他的同伙走近，刻意压低声音道：“别、别跟他废话了，赶快直接杀了他！”

言泽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原来你在这儿啊谷师兄，我找你好久了！”

听到那个称呼，黑笠下的人影僵了僵，声音震惊：“你怎么……”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相当于承认了身份，又立刻闭嘴。

此人即是谷清门大长老的大弟子，谷云飞，也是龙渊残片被盗时，遭遇杀害的看守弟子之一。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直到刚才之前，言泽也是这么认为的。

黑袍人反应飞快，闪身到言泽身后，将冰凉锋利的匕首贴上言泽脖子，“哦~有意思。原来你不是误闯进来的小老鼠，而是条跟踪的狗。说说，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又知道多少？”

这举动威胁意味浓重，仿佛只要言泽说出他不满意的答案，那淬了毒的刀刃就会马上划开言泽脖子。

言泽仰起头，镇定道：“这个很好猜嘛。我想如果那个闻朔要杀人，没必要用放火这样多此一举的方式吧。”

其实一开始听到同门谈论龙渊被盗的时候，言泽就觉得很奇怪。

他亲眼见识过闻朔的杀人方式，都是一剑封喉一招致命，十分高效。而隐阁看守龙渊的弟子却是被烧死的，几乎看不出生前的特征，只能通过佩剑确认身份。

“趁长老们的注意被闻朔吸引的时候，由当日在隐阁值守的谷师兄夺走龙渊，再用被烧毁的尸体假死，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逃走的闻朔才是幕后真凶。”

“等他们发现弄错，真正的龙渊残片早就被转移走了。”

不得不说，这一出金蝉脱壳玩得真不错，天时地利人和，让人想不怀疑闻朔都难。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言泽没说，谷云飞早年声带受损，一开口就结巴，平时很少说话。恰好这个人讲话也有些磕磕绊绊，言泽这才根据特征确认是他本人。

不过谷云飞不喜欢别人说他结巴，还是不要当面提这个了……

至于闻朔有没有可能和他们是一伙？

看这二人东躲西藏的样子，如果闻朔是同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合理推测，那个半路杀出来坏他们好事的，其实就是发现自己被利用的闻朔。

“哈哈，不错，说得好。”黑袍人一边赞许，一边把匕首又往言泽脖子上贴近几分，“这么说，你们这帮臭道士早就知道了？”

“不。”言泽盯着那匕首上的毒光，说话的时候尽量不滚动喉结，“这些猜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之所以跟来，是想要投奔谷师兄！”

黑袍人：“……哈？”

谷云飞却是再也不能忍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拖，拖延时间，别听他说了，快动手。”

言泽把早就想好的剧本搬了出来，语速飞快道：

“我是南海镜妖，数年前修界举旗讨伐我族，害我家园被毁，族人被杀，我却阴差阳错拜入玄门。这些年我一直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师兄，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但只要是搅乱修真界的事，请务必让我也加入！！”

黑袍人疑惑地看了谷云飞一眼：“他说的是真的？”

谷云飞不得不承认道：“……他确实是镜妖……但他后面说得根本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