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瞪着双眼，半晌没反应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渐渐泛起水雾，粲笑着不住点头，果然司韫心里还是只装得下她一个，别的女人无非是昙花一现，根本不足为虑。

大半个月后，无论是郑村长还是郗若，皆音讯全无，司韫直觉即便林警官联系上了郗若，也不会通知他，但外间种种都没妨碍他的腿伤痊愈。

说是痊愈，实则不过是毋需拄拐，慢走时轻微刺痛，可以忍受，也瞧不出来右腿有伤，但速度稍微提上去，刺痛就不大能忍受了，身上止不住冒冷汗。

司韫约了赵倩今日去看房，赵倩毕竟跟了他近十年，买套房送她，算是补偿，也算是为她下半辈子买份保障吧。

司韫到达约定地点时，赵倩早等半天了，她远远看见司韫的车子，欢天喜地迎上来，司韫才推开车门，赵倩双手已挽上他手臂，司韫想抽回手，赵倩攥紧了不松开，凑近他耳语：“来看房的都这样！”

司韫环顾一下四周，果然都是双双对对挽手看房的，他想了下，没再抽回手。

看房时赵倩很开心，不停询问司韫意见，司韫一律回答：“你喜欢就好。”

毕竟房子买来是送给她住的，他的意见不重要。

候在一边的置业顾问逮着机会就夸：“赵小姐，您先生真疼您，只以您的喜好为主，我见过无数夫妻，就数您俩最恩爱！这房子就是您们日后的爱巢了，每天在屋里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海景，这房子背山面海，风水格局都是一流的，你上哪儿都找不到比这房子更好更便宜的了，我手头上至少有三对夫妻相中了这里，他们已经在凑首付了，您要是不尽快定下来，可就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司韫也是服气，所谓的海景隔着十万八千里，想瞧清楚得配个望远镜，屋后倒是有个小山丘，绕一圈顶多半小时，能把这房子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除了置业顾问，恐怕只有骗子了。

赵倩却极为受用，尤其置业顾问说这房子是他们未来的爱巢，她只消想象心里就美滋滋的。

赵倩正想跟司韫商量买下这房子，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司韫想到旁边接电话，赵倩却攥紧他手臂不撒手，司韫没辙，只好揿下接听。

来电的是公司的安保队长老温：“司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是这样的，安保队里的小麦提交了辞呈，准备下月回家结婚，结婚后在老家发展，不回来了。我就让人事部发布了招聘信息，经过几轮筛选，有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

老温似乎难以启齿，司韫说：“有话直说。”

老温把心一横：“是个小姑娘，安保队不曾聘用过姑娘，但她身手不赖，小杜和小林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人还聪明机灵……”

司韫懂了，老温这通电话是专程为那位姑娘当说客来的，安保队都是男人，一个姑娘能适应？末了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姑娘自己都敢应聘，他还瞻前顾后倒显得不果敢了：“安保工作是保护公司人员和财产安全，有能者居之，男女一项不在考量范围。”

老温一叠声应是，听语气轻松舒畅，看来他挺满意那位姑娘的，司韫信口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

老温呵呵笑道：“小郗，全名叫郗若，25、6岁的样子。”

司韫脑袋霎时间嗡嗡作响，里头乱糟糟的，像是冒出许多念头，却又什么都捋不清，恍惚中他听见赵倩的调笑：“女人当安保？她得多壮实啊！指定是那种健身狂魔，身上肌肉一块块儿的，男人可不喜欢那样儿的。”

置业顾问赶紧附和：“可不是嘛，哪像您，脸蛋漂亮身材苗条，您先生多疼您啊！”

司韫脑子里铮地一下，有根名为理智的弘绷断了，他撇开赵倩，转身朝外走，赵倩急了：“阿韫，你上哪儿去？这房子还买不买？”

司韫越走越快，最后几近跑起来，头也没回应了句：“你喜欢，反正买给你的。”

赵倩半天没能理解司韫的话是什么意思，置业顾问体贴周到给她分析：“赵小姐，您先生意思是房子买下来写您的名字，您先生待您真心真意呢！多少夫妻为房产写谁的名字吵得不可开交，您先生想也没想就说写您的名字，您眼光可真好！”

赵倩忐忑的心情被置业顾问一番话扭转，心里缓缓冒起甜蜜的泡泡，脸上得色藏也藏不住。

司韫的右腿似乎在顷刻之间痊愈了，跑向电梯，飞奔到车子里，右腿丝毫没感觉到痛。

司韫开车回到公司，即刻跑进安保中心，老温端坐在办公桌后，他对面还坐着个人，司韫快步过去，他原以为自己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守诺，会恼她拉黑自己的号码，然而此刻他只有满心雀跃，他含笑看向那人，笑意顿僵在脸上，他转头问老温：“小郗呢？”

老温有些纳闷地皱眉看着司韫：“司总，今日是面试，小郗面试完了肯定回家等通知去了嘛！”说完示意对面的小杜先出去。

面试完还得等通知？司韫心头一阵焦躁：“那她什么时候过来上班？”

老温屈指挠了挠额角，慢条斯理道：“司总，小郗面试完，安保部门认可她，要填写部门意见，交由人事部审核，审核通过再交由您审批，审批通过，人事部会打电话通知小郗面试通过、商量前来上班的日子，但要是这期间她找到更好的工作，兴许就不会过来了。”

司韫听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不用走那流程，我直接审批，通知小郗明早过来上班，表格呢？”

老温慢悠悠说：“交到人事部那头了。”

司韫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在这浪费半天时间，他还得跑一趟人事部，司韫微眯双眸深深看老温一眼，转身出去了。

郗若接到通知她明日早上准时上班的电话时，还没到家呢，郗若想了下，明日是周五，于是她以商量的口吻问：“要么下周一上班？”

那头人事像是在请示，过了会儿清了清嗓子：“那个……郗小姐，我们这儿用人挺紧张的，烦请您明日早上过来上班，可以吗？”

这哪是商量的语气，明摆着是恳托啊，就差在她面前下跪了，郗若不忍心拒绝，横竖明日也没事儿，于是爽快答应：“行！”

电话挂断后，人事部经理抬眼看着杵在自己身边的司韫，如释重负道：“司总，郗小姐答应明早过来上班了。”

司韫端坐办公室，办公桌上的文件自始至终没被动过，他觉得时间就像卡在半途的破车，一挪一喘，不踹不走，临了像是停滞了一般，踹都踹不走。

司韫阖眼半晌，睁开眼抬手一瞧，手表秒针走了半圈不到。

司韫忙完公司的事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洗澡收拾又过去一个来小时，躺床上时将近凌晨，本来这个钟点，他往常早该睡了，养伤期间他生活十分规律，几乎都在十点左右入梦，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惦记着郗若明早上班，又忧心她不来，既急切欣悦，又焦急不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晨醒来天才蒙蒙亮，他昨晚上睡得迟，今晨醒得早，却神采奕奕，毫无倦意，开车抵达公司时尚未到上班时间，公司里只有安保部门在值班，司韫理所当然前往安保部。

老温睡眼惺忪地看着把自己从折叠床拽起的司韫，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自己白日里上班，夜里在办公室躺折叠床睡觉已经很不人道了，偏偏昨晚上公司还招了贼，虽说只是个翻墙进来想发点小财不上道的小混混，可捉贼、报警、录口供一通下来，他累得沾床就睡，床才捂热，又被司韫拽起来，他脑子根本没法转动，油都耗尽了，发动机能运转吗？

司韫坐在折叠床左近的沙发上，也不说话，老温腹诽，他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老板。

老温脑子里木木的，讲的话直接绕过脑子：“司总，您查岗呢？”

司韫无言以对，凉凉扫他一眼，个中深意让他自个儿领会。

老温莫名其妙，扫他做什么？他是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事了？自打司韫进他办公室，他统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事更是什么都没做，倒是司韫把他从床上硬生生拽起来，他还憋着满肚子气咧！难不成是因为昨日的事？司韫昨日离开他办公室时脸色确实很难看，想到这里，顿觉空气都凝滞了。

老温小心翼翼打量司韫的神情，隐有焦灼，还欲言又止，这是……要请他吃炒鱿鱼？

老温口唇发干，正琢磨着讲几句好话找补回来，突然门被敲响，一个年轻姑娘冷冰冰的声音说：“温队，我是小郗，今日第一天过来报到，方便进来吗？”

老温着实挺喜欢这小姑娘，不娇气，能打又机灵，就是性子太冷，像冰雕似的，他正想让郗若在外头先坐会儿，司韫冲他点头，老温一头雾水，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折叠床下来，匆匆忙忙收拾好，走向办公桌后时抽空抚平睡皱的衣服：“小郗啊，进来吧。”

郗若推门进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老温：“温队，我昨天收到人事部通知，今天过来上班，您给安排工作吧。”

老温轻咳一声：“小郗，你第一天过来，不着急工作，先熟悉一下环境，我让小杜领你四下转转。”

说完正想扬声唤小杜进来，司韫突然开口：“正好我今日有空，我领她到各处走走吧！”

郗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时眉头微皱：“司韫？你怎么在这儿？”

老温受的惊吓不比郗若小，司韫亲自带领郗若熟悉公司环境，郗若更是直呼司韫的名字，看来两人是旧识啊！怪道昨日司韫亲自审批用人申请，今儿个大清早的跑来他办公室折腾，原来都是为了郗若！

司韫含笑看着吃惊的郗若：“走吧。”

说着率先迈出老温办公室，郗若过了会儿才转身冲老温笑笑：“温队，那我先出去了。”

老温连连点头：“去去去，别让司总久等了。”

司韫特地走慢了些，候着郗若脚步声近了复又如常走步，郗若自他身后打量他片晌：“右腿痊愈了？”

司韫嗯地应了，郗若点点头，感慨道：“我原来估摸着你腿伤得有2、3个月才能痊愈，看来赵倩照顾得不错啊！一个月不到腿就好全了。”

司韫骤然停住，郗若即时刹住脚步：“怎么了？”

司韫没转身：“郗若，我讲过我能照顾好自己，毋需别人照顾。”

郗若听他语气不对，直觉此刻应该闭嘴，但实在没忍住小声嘀咕：“赵倩是你未婚妻，又不是别人。”

司韫突然攥紧她的手，拽着她快步走向楼梯间，郗若被他拽得险些摔倒，不由动气，想猛力甩脱他的束缚，孰料司韫的手攥得死紧，根本没法儿甩脱。

待拐进楼梯间，司韫松开手回身面对她，深深看着她，郗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手足无措，良久司韫开口问：“郗若，你在密林答应过我的事，忘了吗？”

郗若不知所以：“我答应你的什么事？”

司韫竭力压制心头缓缓蹿起的小火苗，提醒她：“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郗若记起确实有这回事，她很坦荡真诚地点头：“嗯，后来在密林里我们就再没分开过了啊！”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提前离开密林。

司韫真不知该如何梳理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我讲的是‘我们不要再分开’，并不仅限于密林里。”

郗若匪夷所思，双眼瞪得溜圆：“我们顶多就是朋友，指不定哪日就清尘浊水，各赴天……”看他神色越来越难看，又强行找补了句，“但是呢，也有当一辈子朋友的，譬如知己挚友什么的，我尽量。”

司韫定定看着她，看进她冷冰冰的眼神，里头没有纤毫情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钝刀子一片片剐割，他看了许久，末了自嘲地苦笑了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