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哄他的，那林眠生以后绝对不会再纠缠，如果没有在哄他，那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追到方鹤。

方鹤看着林眠生，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没骗你，是真的。”

林眠生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追你了？”

方鹤握住林眠生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在林眠生欣喜的眼神中用力将衣角抽出，对他说：“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吗？”

林眠生在方鹤将手抽出来的瞬间心里一空，他着急地想要去抓方鹤，却被方鹤不着痕迹地躲开。他摇摇头，无措地看着方鹤，直觉告诉他方鹤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并不想听。

可方鹤还是说了。

方鹤说：“你对我的了解，只是从网上，从人们的口口相传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对我的喜欢，也只是建立在你认为的基础上，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喜欢，或许是雏鸟情结，又或许是你还没有出戏，混淆了我和顾成。”

林眠生认真地听着，方鹤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的表情像在哭，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哭，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方鹤，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方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道：“我和傅维商量了一下，还是按照原定安排来，先拍你的戏份，等你演完这部戏，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多出去走走就好了。”

林眠生闻言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在面对方鹤的时候感觉到了愤怒，他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抓住方鹤的衣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吼道：“方鹤！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认为这样就是对我好？你凭什么否定我对你的感情？”

方鹤没有生气，只是坚定而又决绝地掰开林眠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表情是一贯的平淡，“林眠生，你现在还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没必要就这样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

林眠生大口喘着气，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方鹤，然后他突然就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他单手撑在床上，捂着脸，笑到最后把自己肚子都笑痛了，眼泪也笑出来了，才终于深吸了口气，擦了下眼睛，再一次看向方鹤，自嘲般地说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方鹤眼神微暗，语气却仍旧是平静的，“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只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他轻声笑了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道：“听话，好吗？”

林眠生用力闭上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疼得他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喘不上气来。他发现自己现在很无力，好像不论他怎样和方鹤表白，都会被方鹤拒绝，他不懂方鹤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但他知道的是，自己是真的被方鹤伤到了。

他睁开眼，看着方鹤，“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方鹤静静地看着他，表情不变。

林眠生笑了下，又道：“只是没想到，哪怕我都这样跟你说了，还是被拒绝了。”他问方鹤：“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方鹤没回答，转身去饮水机那倒了杯温水，过来递给他，“喝点水吧，一会我再让前台给你送杯热牛奶上来，喝了会舒服点。”

林眠生看着面前的这杯水，过了许久，才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喝。

“谢谢。”他说。

见林眠生情绪平复下来，方鹤才转身离开，在出门之前，他又听到林眠生在后面喊他，脚步顿住，转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林眠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明明方鹤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死了，再纠缠下去好像就是他在死缠烂打了。可让他就这么放弃，他自问还做不到，于是他对方鹤说：“方鹤，你这次真的把我伤到了。”

过了两秒，他又重复了一遍：“方鹤，你把我伤到了。”

方鹤顿了下，说：“抱歉。”

在方鹤关门的瞬间，林眠生感觉到眼睛里积蓄了许久的眼泪，就这样滚了出来。

半夜下起了雨，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林眠生刚睡醒就收到导演发过来的信息，让他准备一下，一会儿去拍一场雨中的戏份。

林眠生在这里的戏份并不多，总共也只有五场，都是穿插在电影中的小片段，其中一半是周童刚到这里时的艰辛，剩下的一半，则是周童见到顾成，和最后周童的死。

雨中的这场戏是在周童见到顾成之前，周童身无分文，又什么都不懂，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找顾成，剩下的一半时间，则是学着那些流浪汉，去垃圾桶里翻吃的，或者是求好心的老板赏自己一碗残羹剩饭。

那天突然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周童坐在一家小饭馆的门口，老板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碗剩饭。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湿了大半，捧在手上的碗里都是客人吃剩下的，早就凉透了。

这时他似乎在街对面看到了顾成的身影，可也只是一瞬，街上的人又多，很快就不见了。周童着急得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冲到雨里去找，他像个疯子一样，看到相似的背影就会冲上去问，他找了好久，问了好多人，可他们都不是顾成。

因为雨下得太大，很多时候拍出来的效果并不好，于是林眠生就只能一遍遍地重来。周童的衣服单薄，就连保鲜膜都裹不了，林眠生就只能硬生生地被雨淋，再加上还有一些特写镜头要拍，来来回回拍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好不容易拍完最后一幕，小刘连忙撑着伞上前，用毛巾裹在林眠生身上，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扶着林眠生回到棚子里。

明明是夏天，林眠生却被冻得浑身发抖，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他喝了口小刘递过来的热水，换了条新的毛巾裹在身上，怀里抱着热水袋，下意识去找方鹤，却发现方鹤今天似乎压根就没有来。

傅维最后看了遍刚刚拍的，确认可以之后，对林眠生说：“没问题，这场戏过了。”他转头吩咐司机，“快送小林回去，别给人淋感冒了。”

好在拍摄地离酒店不远，路上也没什么人，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林眠生回了酒店，哆哆嗦嗦地打开门，又被房间里的冷气给冻了一下，他甚至都来不及等浴缸里放好水，就直接坐了进去，开着花洒对自己冲。

他感觉自己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就算身子已经暖和起来了也还是觉得不舒服，不出意外的话，林眠生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泡完澡出来的时候林眠生确定自己是发烧了，浑身发冷，头重脚轻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和腿都酸得不行，柔软的浴巾裹在身上都感觉蹭得皮肤疼。撑着最后一口气给自己吹了下头发，林眠生甚至都来不及喝一口热水，胃里一阵翻涌，连忙跑回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喝了好多酒，早上又没胃口，只喝了一碗粥，现在就连吐都吐不出什么东西，吐了半天，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最后林眠生几乎是从卫生间里爬出来的，桌上还放着小刘之前送过来的姜汤水，但林眠生闻着就觉得恶心，看了一眼也没喝。他现在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了，身上难受得不行，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林眠生睡了很久，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但他也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鼻子里还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儿。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

小刘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林眠生醒了，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高兴地跑了过来，“小林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眠生闭上眼睛缓了会儿，在小林的帮助下缓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皱着眉问道：“我现在是在哪？”

小刘说：“这是医院。”她拍了拍胸口，表情有些后怕，“小林哥你昨天发烧发到了四十度，把我给吓死了，还好方哥发现及时，把你送到了医院。”

“方鹤？”林眠生感觉自己嗓子有点疼，“是方鹤送我过来的吗？”

他只记得自己是发烧了，本来以为躺床上睡一觉就好，没想到竟然直接给送到了医院。而且，为什么是方鹤送他过来的？方鹤怎么知道他发烧烧晕过去了？

突然，林眠生想到自己昨晚是没穿衣服躺床上的，连忙掀开被子看了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愣了下，表情有些古怪地问道：“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是穿着衣服的吗？”

小刘有些奇怪，“是啊，小林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眠生摇摇头，垂下了眼睛，“没什么。”

小刘给林眠生倒了杯热水，还是有些担心，“小林哥你等会儿，我去找医生再过来看一下。”

林眠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感觉凉凉的，身上除了有点酸还有点没力气以外，没什么不舒服的了，手背上的针眼有点发青，微微鼓着，摸上去有点疼。应该退烧了，他想。

床头放着他的手机，林眠生拿起来看了眼，上面有几个小刘的未接电话，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剧组成员的慰问。他从头翻到了尾，也没有看到方鹤。

微信退出来又点进去，指尖在方鹤的头像上徘徊半天，最后林眠生还是点了进去，给方鹤发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