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已经猜到是被整蛊了?”
“哪里穿帮了?难道是演员穿帮了?”
导演重重一拍桌子,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别吵,看一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仓库内又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巨大屏幕上。
陆鑫橙紧紧盯着那具尸体。
其实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制作组的整蛊。
有那么一些导演就喜欢录制一些演员的真实反馈,或作为花絮,或是剪到正片中。于是,就会出现这种提前未告知的“意外惊喜”。因此,尽管沿路过来时闻到的血腥味都是货真价实的血,陆鑫橙也没觉得自己是真进入了什么死亡现场。毕竟对于灵异探秘类综艺来说,剧组有备道具都是小意思。
他刚才脑子中甚至已经有了配合摄制组演出受到惊吓的表情反馈。
但是当他踏入男厕后,陆鑫橙不得不推翻刚才所有的判断。
因为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
两种可能性:金灿已经死了,车上和他一路过来的是别的什么东西。第二种可能,眼前的尸体并不是金灿,只是在死后被人通过一些手段是刻意伪造成了金灿的模样。
答案很快揭晓。
“啊啊啊啊啊啊”女高音中气十足,分贝震耳欲聋。
陆鑫橙风一样冲进女厕,就看到了几乎是与男厕中一比一复刻的现场。——只不过换了个主角。
金灿回过头,脸上是难以言说的惊恐。她望着陆鑫橙,怀疑、恐惧、惊讶……各种情绪在眸光中流转。她背对着悬在半空中的与陆鑫橙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整个人从头到脚惊悚战栗着,“陆,陆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已经死了吗?”
说完,她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陆鑫橙:…………
那脸粗看确实以假乱真,但但凡走近仔细看五官,会发现脸上画着厚重的妆。只不过是通过高超的仿妆技术,将尸体的脸画成了陆鑫橙的模样。
其实是很拙劣的装扮,本人一眼就能识破,但金灿却并没有看出来,因为她与陆鑫橙也只是刚认识不久。如此推断,隔壁男厕的女尸现在想来其实也只是八九分像而已。
陆鑫橙盯着那仿妆男尸看了数秒,他手指颤抖着挑开了尸体额前的头发,继而瞳孔骤然紧锁,连连后退数步,双脚打结,脸色苍白地跌坐在了门框边。
便利店的正门被打开,随组医护人员提着担架急救箱蜂拥而入。
两名女性医护人员将金灿抬上担架,另一人把失魂落魄的陆鑫橙扶了起来,飞快地给他嘴里塞了颗速效救心丸。
仓库内一片喝彩,导演助理发现总导演脸色不善,小心道:“曾导,您怎么了,素材都拍到,效果也都到位了,您是”助理是个二十几的女生,研究生毕业,也是第一次跟组。小女生试着揣测圣意,“您是…担心演员身体和心理状态会出问题吗?”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整蛊项目,哪怕是隔着屏幕她都觉得这些道具和场景都太过逼真了,可能是真的能把人吓死。
导演盯着屏幕中截取下来的惊恐表情反馈,缓缓扯开了一个笑容:“你觉得那两个人是真被吓到了?”
助理脱口而出,“啊,难道不是吗?”
曾导是个圆脸光头,脸上干净的连胡子都不留。平时虽然在组里挺严肃,但助理一直觉得他笑起来的的时候还挺有亲和力的。但这会儿看着他的脸,助理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导演没再回答她。
“走吧,欢迎仪式结束了,现在去现场见见咱们的这两位嘉宾吧。”曾捷伸出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刚才被他扔到地上的对讲机。
他的手掌接近手腕根部有个小型的纹身。那是一朵黑色小雏菊,模样娇柔,文在粗糙的男人手掌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助理小朵多看了一眼,一面心中吐槽,“还欢迎仪式,这真的不是用来把人送走的吗?”
镇上条件不比市区,没有大酒店。剧组大手笔的包下了整栋新建的豪华民宿。
晚上,入组欢迎仪式结束后,所有人回房休息。
金灿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似乎还没有从白天遭受到的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前几层的停靠中,乘客全部下光了。通向顶层的电梯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鑫橙伸手按了关门键,金属门的反光映出金灿精致打扮的脸庞,浓密厚重的假睫毛遮不住她疲惫的眼神。
陆鑫橙想开口安慰女孩几句,还没说话,金灿却先开口了。
“你戴的手镯很特别,”金灿低垂着的目光落在陆鑫橙露出的手腕上,她辨认着镯面上特殊的纹路,“看着像是我们家的工艺。”
陆鑫橙眉梢微佻,有些意外。本以为金灿一心扑在娱乐事业上,对家族的事务应该是一无所知。
看来他想错了。
“能给我看一下吗?”
陆鑫橙声音略带抱歉,“不好意思,应该暂时拿不下来了。”说着他转动了下镯面,展示给金灿看自己没有说谎。
金灿十分自然地凑了过来,指尖勾勒过冰凉冷硬的镯面,“咱家大师傅做的吧,真好看。”
“叮”
电梯到达顶层。
陆鑫橙的房间和金灿在对间的位置。两人出电梯后,互相礼貌的一点头道过晚安,就各自刷房卡开门。
“滴哩”刷卡声同时响起,金灿房门在身后开启闭合,陆鑫橙却迟迟按下门把手。
就像被施了定身术般,钉在了门前。
他保持着手握门把手的姿势,眼睛直直看向前方。明明他眼前的只是一道再平常不过的木质门,他的瞳孔中却倒影出了别样的闪烁光影。
暗银色手镯在他手腕上发出常人难以窥见淡光,层层波纹随着那龙鳞版的纹理荡开。
在门前怔愣了数秒的陆鑫橙再度刷卡。进房间后他没有开灯,视线依旧直直看向前方。
在他眼前的是一条崎岖野路,两侧黑魆魆的树枝快速的后退着。极速奔跑而产生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后方还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陆鑫橙举起右手,试探着:“闻钥知?”
闻钥知加速往前跑了几十米,突然右拐进钻入树丛中。没多久一大群锄头棍棒村民模样的人出现了。他们没有注意到黑暗中隐匿在果林里的男人,顺着大路向前追去。
闻钥知回到了主路上,朝着追逐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陆鑫橙狐疑:“?难道不是你找我?”
“我没有。”闻钥知的声音还带着点喘息,“你刚才也看到了,那种情况下我没空联系你。”
刚才似乎追赶的都是些村民。
确认闻钥知没事,陆鑫橙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坐下了,“怎么惹得那么多人追,你撬人祖坟了?”
视野共享还没有结束,他依旧能见闻钥知所见。
“找到了些线索,不过运气不太好被人发现了。”闻钥叙说的风轻云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鑫橙根本想不出他刚才被人追逐到狼狈躲入果园。
陆鑫橙有点好奇,“你干了什么,没招来鬼反而引来那么多人?”
闻钥知的脚步停下了。陆鑫橙随着他的视线向远看去……黑灰色烟雾包裹着火光直冲天际,烈焰映出白墙红瓦下已经焦黑的牌匾。
“行,可真刑。放火烧人家宗祠。”
“那不是宗祠,那是村里人祭拜的邪神。路过看到就顺手烧了。”
陆鑫橙…………
话是这么说,却不见得是顺手。以陆鑫橙对闻钥知的了解——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像个狂悖的法外之徒,实际上分寸感很强,基本上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个出格的事。
映天的火光将黑夜点亮成白昼,村民们倾巢而出拯救宗祠。闻钥知随手拎起边上的一个空水桶,混入纷乱的救火人群中。
宗祠的周边有好几口水井,村民都就近取水,往返扑火。
闻钥知刚盛满水……
“喂!站住。”
闻钥知脚步一顿。迎着对面审视的目光,他压了压帽檐,但那张脸的辨识度实在太高的,迎面拦住他的男人看见那对色彩迥异的双瞳,神色大变,
闻钥知扬手将水桶兜头一扔,转身快步走开。
男人被浇了一身狼狈的退后几步,对着周围的同伴高声提醒,“就是这个人放的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许多人当即追了过去。
闻钥知脚下步子加快,错身躲过侧面围上来人。拦截他的人数量越来越多,许多青壮年都加入进来。
陆鑫橙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这些村民的愤恨目光仿佛要把人生剥活吞了。一道道渗人的视线让陆鑫橙忍不住从沙发上直起身,“呃,你现在好像很忙,那没事我就先挂了——”
闻钥知小跑了几步,轻巧闪避村民的两发大型暗器——脸盆和木桶撞在一起,乒铃乓啷滚落在地。
“还好,也不太忙,你呢,工作结束了吗?第一天还顺利不。”
陆鑫橙沉吟片刻:“顺利谈不上。剧组给我们准备的欢迎仪式倒是挺特别的。”
“有多特别?” 闻钥知突出包围圈,朝着人群最少的方向跑去。闻钥知全程都是能避则避,很少动手。
陆鑫橙在沙发上横躺了下来,头枕靠枕把白天加油站的事跟闻钥知说了,讲到一半,他出声提醒:“……那里是死路。”
闻钥知的正前方是一堵高墙,两个方向又有持械村民包围过来,确实是死路。
墙边恰好有一口古井,闻钥知几乎没有犹豫,单手在井口边缘处一撑,凌空跃下。
陆鑫橙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预想中的入水却没有发生。
极速下坠的强劲气流声在耳边呼啸,未出鞘的紫乌打横,两端在岩石壁上摩擦出点点火星,闻钥知很快落地。
闹哄哄的声音依稀从上传来,但那么深的井肯定无人敢下的,闻钥知应该算是暂时逃脱了村民的追铺。
井下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一点天光,能够看到似乎是别有洞天。
“你知道这是口枯井?”
“嗯,刚才看过了,就这口井没人过来打水。”
井下有一个狭窄通道,两边石壁遍布青苔,闻钥知点亮了手电筒,扫了遍下面的光景,向前走去。
“你说的不太对劲是指什么?”
闻钥知问的是两人刚才聊的剧组的事。加油站厕所的那两具尸体,陆鑫橙亲眼所见,不是道具,是真正的尸体。但是过后,片场工作人员收拾善后时,陆鑫橙却发现两具尸体不见了,替代的成了两个硅胶假人。
“整个剧组给我感觉都不太对劲。”撇开整蛊这个行为不说,哪个剧组会有真尸体做道具呢。如果陆鑫橙不是百分百确认,他可能真的会相信导演所说的,都只是吓唬人的道具小玩意儿。
但凭借他对血的敏锐度,他能百分百确定那都是货真价实的人血,尸体也是货真价实的死尸。
陆鑫橙托着下巴:“你说这荒郊野外的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具新鲜尸体,会不会就是现杀的人……”
闻钥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两具尸体也是一男一女?年纪能大概看出来吗,身体上有什么特征吗?”
“两具尸体面部画了很厚的妆,但从皮肤细节来看,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三十,”陆鑫橙回忆着白天所见的细节,“两个人后颈上有同款文身,图案好像是…翅膀。”
闻钥知眸光闪烁。他调查的情侣失踪案中,最近的一起是一对热爱户外探险的小年轻。两人在社交网站上有晒过一组关于文身的照片。陆鑫橙打开手机按照闻钥知所说的路径搜索了出来,
果然,和他白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通道走到头,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圆形空地中央竖着两块青石碑。
边缘摆了一圈燃尽的蜡烛,红色的分不清是凝固的血液还是蜡油在地上交错绘染。
闻钥知绕到石碑后方,看到了两具青石棺。
石棺内是空的,但内侧遍布血痕,表明它里面曾经是放置过什么。
面前摆放着一小捧雏菊。没有水分滋润,花已经成了干花,小花蕊一碰,花瓣和花蕊就分离了,飘落在地。
整体的布局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教的献祭仪式。
闻钥知将手电筒光向下,地面上脚印纷沓,看起来曾经有不少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