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展照顾沈舒衣的腿脚,按着沈舒衣的节奏,走得很慢。颜展时不时会看沈舒衣一眼,看这人有什么感兴趣地东西,他可以给他买。可沈舒衣低着头,好像真的只是在走路而已。
颜展的心思活络,眼睛也过分灵敏,他注意到街上众人朝他们投过来的怪异目光。每次跟沈舒衣上街都免不了被人审视,这些人观察他们的原因不是认出他是怀王或者知道沈舒衣是怀王妃,而是惊奇于两个年轻人仿佛蜗牛般的走路速度。
“殿下,我想吃这个。”
颜展听到沈舒衣得声音,如临大赦,总算有点东西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他示意沈舒衣指给他看,沈舒衣朝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轻轻一指。
“种类好多。”沈舒衣和颜展走到插着糖葫芦的杆子前,看着各色糖葫芦,发出感叹道。
“跟之前不一样了。”沈舒衣说:“这是葡萄吗?”
“对的!客官,葡萄糖葫芦!要不要来一支啊?”
听了小贩的话,沈舒衣没有马上表态,独自一人沉浸在指认糖葫芦材料的游戏里,不知道说给谁听:“这是山药,这里面白白的是什么。”
“大米?还有黑米……”
“客官,您想买哪一串呢?”小贩依旧摆着笑脸问,只是话语中多了点不耐烦,他已经微微抬起插着糖葫芦的杆子,随时做着沈舒衣如果不买他立马走人的打算。
颜展不等沈舒衣再说下一句,大手一挥:“每样来一串。”
“拿着。”颜展将一大把糖葫芦塞到沈舒衣怀里,沈舒衣着急忙慌去拿,自然拿不住,颜展无奈着,黑着脸又接过来。
“我没说都要买的。”沈舒衣将一颗裹着糖浆的葡萄塞进嘴里,甜得齁嗓子。
“那你刚才在那看个什么劲?”颜展没好气地问。
“我……有些好奇。”沈舒衣又咬下一颗葡萄,闷闷地说:“给殿下添麻烦了。”
“唔!”突然,一颗夹着白米的山楂出现在沈舒衣嘴边,沈舒衣无法,只能将它咬下,只见是颜展拿着这串糖葫芦贴在他唇边,动作粗鲁。
沈舒衣疑惑着将这颗山楂嚼碎,不懂颜展做这个动作的含义。
颜展眼看着沈舒衣将一颗山楂咬下,自己也咬下一颗,边嚼边说:“既然都买了,当然要都尝尝了。”
“太傅今年几岁了,还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东西。”颜展讥笑道:“罢了,本王有钱,太傅想吃多少吃多少,满足太傅。”
听惯了对方疾声厉色的辱骂和嘲讽,突然面对这样带着宠溺含义的肉麻话,沈舒衣不知如何应对,更害怕自己当真。
“沈老师。”
两人走着走着,这么不巧,和在艳花楼豪吃一顿后出来的吴小武白奇间撞上了。小武的嘴一看到沈舒衣,不自觉就出声唤他。
沈舒衣看了他一眼,很惊喜能遇见他,略带笑意地点头示意。
“怀王殿下。”两个学生又朝怀王行李。
颜展刚才在边上目睹了吴小武和沈舒衣的“眉目传情”,心里没由来觉得慌。他没想到沈舒衣去学宫任职还能结交这么个年轻小伙,这小伙一看见沈舒衣连道也走不动了。
“什么沈老师。”颜展教训道:“这里又不是学宫。”
“应该怎么称呼他,你们心里有数吗?”
白奇间连忙接过话,也恭敬地朝沈舒衣行了个礼,称呼道:“怀王妃。”
沈舒衣皱着眉看了颜展一眼,不知道他又发的什么脾气,但转念也想开了,颜展对自己不是一直如此阴晴不定吗。他低下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拽了拽颜展的衣袖,轻声询问:“殿下,我们再去别处逛逛成吗。”
颜展这两天频繁地见到这两人,所有疑心却无实质性证据,都是去喝花酒,逛集市,他不能太霸道,不允许这两个小伙子干和他一样的事,但就是这么想这么怪。
但碍于旁边的沈舒衣,好歹是他现在的学生,自己在家如何下沈舒衣面子无所谓,总归是两个人的事,可在外面的话,颜展很贴心地想自己还是保全了沈舒衣面子的。
沈舒衣却并没有因此感恩戴德,他依旧微微低着头,走得很缓很慢。沈舒衣内心在害怕,怕颜展当着吴小武的面,语出惊人。
吴小武已经连着几天不搭理他了,不知道缘由,便无法找到解决之法,现在他只愿两人关系不再恶化,不再往坏处走就好。
不要像颜展一样对他,他不想再经受这样大的恶意,听见那样难听的话。
沈舒衣走了一会,轻声对颜展说:“再帮我拿一根吧。”
“哪种?”颜展问。
“黑米的。”
两人边走边吃,沈舒衣身子虚,走了小半日觉得累了,他想起出发前颜展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可还算数。
沈舒衣悄悄看了颜展一眼,琢磨着要如何开口。谁料迎面走来的人让他手脚发凉,面色瞬间冷下来,嘴边一个字也蹦不出。
是赵从南,沈舒衣想。他没认错,确实是他。赵从南前阵子摔断了腿,退学在家休养,也有许多时候没见着他了。
今天他的腿上依然缠着纱布,赵从南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近他们,他身后跟着五六个下人,虚空护着他。
“怀王殿下。”赵从南刻意避开沈舒衣,只问候了颜展一人。
既然碰见了,哪里有无视的道理。更何况自己和他哥哥关系不错,硬要算的话,他们也有远房亲戚的情谊在。颜展关怀道:“腿好些了吧。”
“托殿下的恩典,已无大碍。”
“本王最近事情多,没顾上赵府。”颜展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腿摔成这样。”
赵从南悲凄道:“那天下学,臣心情不好,跑到学宫的小山上想吹吹风,山上寒风呼啸,朦胧中,臣好像见到了离去的兄长。”
“臣心急去追,这才误落山崖,摔断了腿。”
这一番话闭,颜展沉默了。赵从南的说辞太过刻意,他理解赵从南想给兄长出气的心,他按理应该做帮凶才对,配合赵从南在沈舒衣面前上演一出赵易的感怀和惋惜的戏码,但和沈舒衣成婚的这些年,替赵易复仇的心思不知不觉都淡了。
尤其此刻,他更不想追究沈舒衣的罪过,不想做衙门捕头,不想做青天判官,他只是想以丈夫的身份,陪陪他的妻子。
颜展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从南一眼,说:“节哀。”
“赵易已经死了。”颜展说:“他一定不希望你这般放不下他,跟不希望你因为一点念想去做危险之事,甚至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殿下说的是。”赵从南听了怀王的话一愣,几乎不敢信这是从怀王嘴里吐出来的话,究竟是谁当初和爷爷说得信誓旦旦,皇权贵族,他们人情淡薄,终究靠不住。
但赵从南认归认,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势必要给沈舒衣找点不痛快,这个瘸子活得越狼狈,他就越舒坦。
赵从南话锋一转,请求道:“殿下能陪我走一段吗。”
颜展正想拒绝,只听赵从南又说:“听说艳花楼里的舞姬惊艳绝伦……”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
“看过了。”颜展说。
看来给沈舒衣送纸条的不是赵家,颜展暗自猜想。
他承认的如此利落,赵从南差点惊得下巴大张,他快速撇了一眼站在颜展身边的沈舒衣,这人从一开始什么表情,到现在就没变过。
怎么,怀王已经跟他报备过了吗。赵从南咬牙切齿地想:沈舒衣真是有本领,能把怀王迷得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对他唯命是从。
一击不成,赵从南也不气馁,他又重燃斗志,正想开口,便听沈舒衣抢先一步说:“赵公子同殿下叙旧,臣不打扰。”
“守伊快要下课了,殿下。臣先回府。”
沈舒衣说完,转身慢慢离开,他走得依旧是慢的,缓的,其实他内心期望着颜展能跟上他,跟他一块离开这里,离开赵从南。
可事实是,颜展没有搭理他,还停在原地和赵从南说话。
是了,连去喝花酒都能光明正大地跟他承认,颜展眼里哪里还有自己这个妻子呢。自己继续呆在那里也是自取其辱。
沈舒衣想:其实他现在不想回府,怀王府是颜展的,他不想去。
颜展任凭沈舒衣一个人走了,他正好有话要给赵从南说,借此敲打一下赵家,谁想他还没开口,赵从南先问道:
“殿下没有忘记哥哥的死吧。”
“我哥是被谁害死的,谁杀了他。殿下还记得吧。”
赵从南越说越激动,仿佛回到了那个嘈杂的夜里,赵易被一剑穿喉的那个晚上。
“是沈舒衣。”
“好了!”颜展怒喝道:“本王记性很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颜展说:“杀死赵易的直接凶手是沈舒臾,他已经被流放蛮荒,赵家的怨该了了。”
“沈舒臾就是沈舒衣养的一条狗!”赵从南喉道:“没有沈舒衣示意他为什么杀我哥。”
他的声音太大,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引得不少人回头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