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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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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意睡得不太安稳。

睡梦中好像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她,但她的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直到她隐约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揉揉眼睛转醒过来,发现桌上的那盏油灯还在微微燃着,只是火苗已经几近于无,屋内光线十分黯淡。

哭声似乎是从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期间还夹杂着说话声,因为外头风雨的关系,听得不是很真切,若不注意听,只以为是呜呜的风声。

林雪意想起对面住的是县丞何章和他的夫人吕氏,觉得没必要听人墙角,便吹灭了油灯重新躺下,听着屋外的风雨之声和走廊上间或响起的脚步声,渐渐入睡了。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外头突然响起了巨大的雷声。

在这干燥的冬日里,下雨的天气本就不常见,何况是这样的惊雷。

林雪意陡然转醒,惊魂甫定地四下张望,却发现已是夜深人寂,旁边的深月正拿被子捂住头呼呼大睡。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听到外头响起了极轻细的脚步声。

听那动静像是女子在走路,脚步声里透着些迟疑,断断续续的,却并未停止。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那人似乎是从她的房间外面经过,慢慢往西面走廊去了。

林雪意不禁有些奇怪。

这个驿站并不大,屋子的一楼除了驿丞的住处,全部腾出来当做仓库使用,所以客房都在二楼。

二楼客房共有八间,两两相对排列在走廊两侧,以楼梯为界,分为东西各四间。

晚间众人上楼的时候,她留意过他们的住处。

她跟深月的屋子在东面,斜对角就是下楼的楼梯,是东三间。她们对面挨着楼梯的东四间里,住的是何章和吕氏。

她们隔壁的东一间住着秦姑娘和她的丫鬟,而秦姑娘的对门东二间,住的是便是晚饭时被她羞辱过的传信驿使周卫。

西面的四个房间,据驿丞说是因为屋子大多破败,雨天漏水,不常住人,今日只有那白面书生冯玉住在西面尽头的西一间。

那么,如此夜深人静之时,一个女子悄悄地去西面做什么?

林雪意还未想明白,外头就传来了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

这声音里布满恐惧,令人毛骨悚然,饶是都已各自入睡的众人全都惊醒过来。

深月也是被吓了一跳,登时从床上蹦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别慌,我去看看。”

林雪意套了外衣,点了油灯便开门出去,就见对门的何章和吕氏也正匆匆从屋里出来。

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秦姑娘的丫鬟正跌坐在西面走廊的尽头。她浑身颤抖,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一般,直盯着自己面前的房间,面色难看至极。

那房间正是白日里驿丞用来吓唬深月的那一间——据说闹鬼的西二间。

“姑……姑……姑、姑娘!”丫鬟望着屋子里头,惨叫一声大哭起来。

林雪意心道不好,快步上前,只见黑漆漆的房间里,房梁上正幽幽地吊着一个人。

屋外闪电划破夜色,惨白光线中,悬在空中的秦姑娘,瞪圆了一双僵直的眼。

“怎……怎会如此?”跟在何章后头的吕氏也是大惊,面色煞白,用抬手捂着嘴抽泣起来。

他们身后西一间的房门打开,住在里面的书生冯玉一眼就看见了对门屋里的惨状,猛地一个哆嗦摔倒在地。

近旁用来接屋顶漏雨的水盆被他错手打翻,顿时地板上水渍四溢,他的衣裳也被打湿了,一时间狼狈至极。

他几乎要站不起来,指着秦姑娘的尸体,舌头打结得厉害:“这、这、这不就是……女鬼索命!”

从后头跟上来的深月看见这景象几乎要抖成筛子,直抓着林雪意的手臂,道:“公子,这里真的有鬼!”

林雪意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意外发现旁边还多了一个她没见过的人。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劲装男子,长相十分粗犷。他皮肤黝黑,浓眉深目,一道狭长疤痕直从右额角拖到了右脸颊,下巴上还有些许青黑的胡茬。

此人是从楼梯另一边的西四间出来的,那里晚间还没有人住,他似乎是半夜才来的。

此时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驿丞正上楼来。

“驿长,不好了。”何章连忙走向他,道,“出人命了!”

那驿丞脸上却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就像在说今日要吃些什么一般,一面步上楼梯一面稀松平常道:“夜间本就阴气重,子时最盛。今日她来时我就同她说过,那房中有吊死的女鬼,就等着找替死鬼哪。”

他说着还往边上的驿使周卫看了一眼,问:“你说是吧,周驿使?”

周卫似乎还在为晚间的事情生气,瞥见吊着的秦姑娘也并不走近,听到驿丞对他说话,脸色不禁变了一变,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丫鬟听了驿丞的话,捂脸哭了起来,啜泣道:“姑娘,您死得好惨啊!这可叫奴婢怎么办啊……”

林雪意平静地观察完众人反应,端着油灯进了屋子,就着微弱的灯光观察秦姑娘的遗体。

那秦姑娘面色发绀,双目大睁,双唇微张,脖颈处还有斑斑血痕,吊住她的乃是她原本披在身上的一条披帛。

那披帛做得很长,打完结还有一头垂至腿侧,在漏进窗缝的夜风中飘飘悠悠,很是渗人。

林雪意却似无所觉,不动声色地抬手抓住了披帛一头,凝神回溯起来。

眼前场景飞快旋转,变作漆黑一片的视野中,有人影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晃动,秦姑娘就被挂在了房梁上。

林雪意心中一沉——秦姑娘并非自缢,而是被人谋害。

画面中风急雨大,天色晦暗,她努力辨认屋中人的面貌,却始终像隔了一层纱看不分明。

胸口开始突突地痛起来,耳畔传来的深月的叫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公子,别碰,这不吉利!”深月边说边哆哆嗦嗦地将她的手扯回来,想把她拉出去。

“还是……还是先将她放下来吧。”吕氏红着眼睛说,“这样子怪吓人的。”

“我来吧。”那粗犷青年闻声而出,声音浑厚。他身材本就高大,似乎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很快就利索地将秦姑娘平稳放到了地面上。

“这是泤水河畔秦家的大小姐吧。”驿丞说着摇了摇头,“客人们各自回屋吧,等天亮了,我自会去秦家报信。既是鬼魂索命,想来秦大老爷是不会与大家为难的。”

何章也道:“大家都散了吧,这地方也不干净,后半夜大家都小心些。”

瓢泼大雨击打窗户的声音让人心惊,何章的话更是令人胆寒,众人只觉得周围更冷了,除了那丫鬟跪在尸体旁边哭得凄惨外,纷纷转身欲走。

“且慢。”林雪意叫住了他们,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话音朗朗,“秦姑娘乃是被人勒死的,在找出凶手之前,大家还是不要妄动为好。”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连那丫鬟也停下了哭声,全都扭头看着这先前无甚印象的小郎君。

他生得唇红齿白,杏眼明亮,很是俊秀,看着年纪不大,但不知为何却有一股能稳住他人的气势。

“薛兄说什么?”冯玉大惊,指指秦姑娘的尸体,又指指梁上的披帛,“秦姑娘分明是自己上吊死的,为何薛兄说她是被谋杀?”

“各位请看。”林雪意看向地上秦姑娘的尸体,“秦姑娘面部充血发绀,脖颈处有指甲印和伤痕,这些多半是她在被勒住时用力挣扎所致。”

“那……会不会是秦姑娘被鬼迷惑上了吊,中途惊醒过来,拼命挣扎才导致的?”冯玉显然对鬼魂杀人之说深信不疑,疑神疑鬼道。

“不会。”林雪意说着半跪到尸体旁边,朝秦姑娘的下颌伸出手去。

“等等。”那魁梧青年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语,此时见状却将她拦下,眼神冷峻地瞥她一眼,“休要乱动破坏了现场,你一个毛头小子还懂验尸吗?”

林雪意微微一顿,抱拳解释:“这位兄台,在下薛意,虽不精通勘验之术,但我听说自缢而死跟被人勒死,颈上勒痕是不同的。”

“方才你将秦姑娘放下来时,我瞥见秦姑娘脖子上的勒痕跟脖子的横面平行。如果真是上吊,勒痕应该会延伸到耳后才对。可见,是有人隔着物品勒死秦姑娘之后,再伪装成自缢的。”

“我叫方凌,行伍出身。”那青年头也不抬,动手检查秦姑娘的尸身,“从尸体僵硬程度看,死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他最后看了看尸体颈部,对众人点了点头:“如薛兄弟所言。”

四下里顿时一片死寂。

今夜雨大,西面正是房屋破败处,从屋顶缝隙里楼下来的雨水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衬得这夜晚寒气森然。

“哦。”过了好半天,驿丞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眯了眯眼,问,“如果不是鬼杀的,那会是何人呢?”

方凌冷冷看他一眼:“这世上鲜少无故杀人的,多是情杀、仇杀、或是财杀。”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驿丞开了口,对何章道:“何县丞,此处只有您有官位在身,便请您来主持公道吧。”

“好。”何章点了点头,“我看秦姑娘和各位并不相识,情杀自然是不可能。她身上披金戴银,完好无损,也不像是财杀。那便只剩下仇杀了。”

何章此言一出,众人都瞅了瞅他旁边的吕氏和站在远处的周卫。

晚饭时发生的那场争执,人人都印象深刻。

吕氏见状脸上一白,但立刻又红了起来:“不是我!我如何会因为跟人吵架便去杀人?况且我晚上一直在屋中未出,我家官人可以为我作证。”

周卫见众人看向自己,眼珠转了转,说:“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跟个小女子计较吗?”

一旁的冯玉似是怕得罪人,犹豫片刻才出言道:“可是这样一来,其他人跟秦姑娘就更加无冤无仇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胶着,直到那道清澈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看,还是先问问她吧。”

林雪意说着看向了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丫鬟,她脸上的掌印还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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