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港口停了一架不起眼的飞船,几个海盗打扮的人一直守在它附近。路过的人匆匆瞄一眼,都自觉地收起目光,低调而不惹事地离开。
这个飞船是简·奥兰带来的,海盗们称她为老大。
他们马上就要返回永无,连带着几个新人。林见鹿陪着杰瑞和人一一道别,他真得很受孩子的喜爱。
Z靠在船舱边上问简·奥兰:“那些海盗怎么回事?”
简·奥兰随意道:“被我打服了。”
Z却说:“恐怕不止于此吧。”这是个陈述句。
简·奥兰说:“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呢?人总要给自己多留条路。”
Z点头称是。
简·奥兰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和人打机锋上。她低头看一眼时间,说:“差不多到点了。把人都喊上,我们要出发了。”
很快,人们都上了飞船。这个外表陈旧好像下一秒就要出故障的飞船里有着完善且先进的设备,甚至还搭载了反追踪系统。各部门分工明确,一目了然。
金玉其中的飞船闪烁几下,在轰鸣声中起飞,无声无息地融入离开的客流中。卷起的气流落在前来送行的瑞文脚边,他抬头久久望着远去的飞船,一直到飞船的身影消失也没有离去。
好像他就要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海枯石烂。
飞船上,杰瑞很兴奋。他就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这摸摸那看看,眼睛忽闪忽闪地。偏偏这人机灵地很,一口哥哥一口姐姐地叫,没人和他计较。等到了奥兰上将的时候,杰瑞笑嘻嘻地喊:“姐姐你好!”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却都偷偷伸长了耳朵听这边地闹剧。看看威名在外的奥兰上将会如何反应。
简·奥兰眼都没抬,回应道:“我儿子比你大。”
“真的吗?”杰瑞表现出大大地惊讶。
“完全看不出来!阿姨你看起来好年轻啊!”
要不说为什么古代皇帝总要在自己面前养几个弄臣呢,瞧瞧这话说的,真假先不论,听起来多好听。奥兰上将都被他那张真诚的脸逗笑了。
聪明的孩子见到比自己大,但是又没太老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声哥哥姐姐候着,笨小孩只会老老实实地喊叔叔阿姨,喊得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无语。
我也是个小孩好不好啊啊啊!!!不要乱喊啊啊啊啊!!!小孩哥小孩姐别搞我没那么老!!!
简·奥兰当然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行了,别耍嘴皮子。”奥兰上将笑完后发话道。
“是!长官!”杰瑞站直身体,行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礼。
“您尽管吩咐,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简·奥兰又被逗笑了。她说:“一边玩去吧。”
“好嘞!”杰瑞作势要走,又忽然停下道:“走之前能不能让小的问个问题?”
简·奥兰道:“你问。”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永无?”
简·奥兰说:“我们先去流浪哨岗换乘,再到永无。”
她看向驾驶室。
“给哨岗的人发过消息了吗?”
“回老大,发过了!”
简·奥兰对杰瑞说:“会很快的。”
传闻流浪哨岗是简·奥兰上将的一言堂。如今看来这个传闻就算不是全真,也称得上是八九分真。简·奥兰口中说的是“很快”,实际上呈现的是“无缝衔接”,他们一行人刚下飞船,又上了新的飞船。除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从良海盗们留下,众人鞋底几乎没落在流浪哨岗的地面上。永无的行政人员见了能自裁谢罪。
新的飞船更加的宽广舒适,是传统的居家商务型,由简·奥兰亲自驾驶。
飞船被她开得一路火花带闪电,一架居家商务型飞船被她开出战争型星舰的架势。除她以外没一个人好过,全部被颠得像刚从洗衣机里滚过,死人微活。
就这她还嫌不痛快,觉得自己已经收敛了很多。
经过漫长终于,飞船终于落地浮里亚。此时飞船上的人倒的倒,晕的晕,包括Z这个宇宙街溜子在内没一个能动弹的。
奥兰上将丝毫不愧疚,她评价道:“都还得练。”
前来接驾的可怜牛马人阿蒙森副官早就准备好药物和水,看来他也是经受过奥兰上将驾驶飞船的折磨的人。
简·奥兰干脆利落地把人丢给阿蒙森副官,自己则马不停蹄地离开。
“这些人你安排一下住处,剩下的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简·奥兰道:“我得去趟明日大学。再不去爱斯梅拉达就要提刀杀我家门口了。”
阿蒙森在心里默默吐槽:不的,上将,不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可怕。爱斯梅拉达校长那么优雅得体的人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正如阿蒙森副官所想,明日大学的爱斯梅拉达校长是位优雅知性的女士。此刻她正在校长办公室的桌前坐着,审阅校区规划修改方案。
简·奥兰上将象征性地敲两下门,没等爱斯梅拉达回应就推门而入。
爱斯梅拉达抬头看见简·奥兰。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奥兰上将。”
她说:“你这学期的课上了几节了?”
简·奥兰:“我生病了。我记得我提交过浮里亚中心医院的单子。”
爱斯梅拉达无奈笑笑。
“话是这么说的,但谁不知道你在医院有人脉?威名在外的奥兰上将怎么会一病不起。”
她又说:“如果你不想来学校,当初直接拒绝就好。现在这样我很难办。”
爱斯梅拉达校长忧心道:“你不上课没问题,但学生们怎么办?”
简·奥兰还是讲一点理的。
她说:“我前段时间有事,现在回来可以补上。”
爱斯梅拉达校长没问简·奥兰有什么事,她知晓分寸。
她点头道:“好的,那得快点。总不能等到快期末了让学生们天天上军事理论,那时候他们都忙着抱佛脚。否则挂科率又要上升。”
简·奥兰同意这个方案。她说:“待会我让副官把时间表发给你,你看着办。”
爱斯梅拉达校长说:“我尽量给你少安排一点课。”
浮里亚迎来夜晚,华灯初上,带着凉意的空气下沉至地面。这里的人们常采用洋葱式穿衣法,一层套一层叠穿,以应对善变的温度。走出门的人娴熟地套上外套,防止阴森森的冷空气渗入骨头里。
林见鹿和Z也入乡随俗,一人套一件风衣外套,路过的风扬起衣摆,他们在街头漫步。
街上用于纪念约瑟夫将军的装饰还没拆卸完,越靠近中心公墓越多。白百合和纪念横幅陪伴着墓地前小小一尊纪念雕像。
在了解那么多有关这位伟大将军的事后,林见鹿和Z当然要到他的墓前探望一下。为表示敬意,他们特意买了一束花。
永无的花很贵。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大部分观赏花朵生长,市面上能购买到的花朵不是温室里培育的就是从盖亚进口的。加之盖亚仍在内乱,出口量减少,原本就金贵的花朵价格就更贵了。
卖花的老板一听两人要买白百合,便问道:“你们是要去给将军献花吗?”
林见鹿点头:“是的。”
“既然是给将军的花,那我给你们按进货价算。”老板熟练地打包好花束,她把花递过来。
“给将军的花哪能收钱呢。”
Z问:“是只有你一家店这样还是整个浮里亚都这样?”
老板说:“整个浮里亚的花店都默认送给将军的花不收钱。”
约瑟夫将军的墓前已经过了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林见鹿和Z很容易就到达它的跟前。白百合的花瓣在夜风中摇曳。
Z开口道:“你见过约瑟夫,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见鹿看着眼前用金属打造的雕像。他说:“比眼前的雕像还要冷和硬。时间只能让他衰老,却不能将他打倒。”
林见鹿补充道:“有简·奥兰在,他做的那些灰色地带的事情不会暴露出来。”
Z摆弄着手里的白百合,将其调整到一个令他满意的位置。他弯腰把花放在墓前。
他说:“暴露了也无事。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人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他现在应该正在和自己的妻子女儿团聚,高兴还来不及,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
林见鹿却道:“我不觉得真实的他会被人谩骂,这只会让他更加立体。”
Z转头。他认真地看向林见鹿:“你真这么觉得?世人多愚蠢。”
林见鹿回答:“他身上的爱与恨都有迹可循,人们的同理心会理解他的。”
Z说:“论迹不论心的道理不适用于人群。”
他对林见鹿说:“天真。”
林见鹿说:“随你怎么说。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不过,”Z却不在意林见鹿的反驳。“你那个说法听起来也不错。”
他被林见鹿所说的那个天真,但不可笑的想法吸引到了。就像穷途末路后发现了柳暗花明。
“会有人理解他的。”Z道。
约瑟夫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他在这个世界上来过,平息战火。他度过属于他的不完美的一生,然后死去。
至于后话,自有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