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安妮莎大小姐正在接待爸爸的律师,他们正在就安伯先生的遗产问题作出讨论。
“安小姐,这是安伯先生生前做出的遗嘱,请过目。”
安妮莎接过文件夹,随意翻了两下,突然顿住。
“爸爸他,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安妮莎不可置信道。
西装革履的律师先生道:“是的,所有属于安伯先生的资产,包括股份,不动产,现金等全部留给了小姐您。”
“这不太符合常理,安嘉黎和安嘉伦先生可能会上诉,不过他们现在都不在幽都……
律师也听闻了如今的一些风声风语,在一旁滔滔不绝。
安妮莎明显心不在焉,她不在乎有没有人和她抢遗产。围绕着有钱人家的事无非老生常谈那几样,但真有钱到一定境界,比如安氏,金钱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安妮莎又一次低头去看爸爸的遗嘱,她面露苦笑,在心里叹息。
他全都知道。
安伯知道安妮莎有意讨好他,但他还是把自己所拥有的所有留给安妮莎。他偏爱得如此明目张不留余地,不像是印象中那个文雅的男人。文雅成就了他,书墨流进肚子里,衬得他文质彬彬;文雅也毁了他,面对金玉之下的纷争,他显得是那么懦弱无能。他看到环伺着野兽的金碧堂里,一个私生女,他的女儿,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讨好他。他看着她如同照镜子,同样心存不安,同样一无所有。顿时,他心中残存的男子气概,被现实蹉跎的英雄主义死灰复燃,懦夫和他的私生女摇身一变成为国王和他最宠爱的公主。他当然知道安妮莎的私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都给她就是了。
安妮莎感到一阵悲哀。或者说,悲伤的种子早已在相遇的那一瞬间种下,时间和命运静待苦涩的花开。安妮莎以为自己早已不会流泪,但显然,她做不到。
晶莹的泪落下,洇湿了遗嘱。
这是比真金还稀有的眼泪。
天上的金乌渐渐落下,幽都迎来黑夜。流金大道华灯骤起,流淌如金,人群发出一片惊呼,摄像机咔嚓咔嚓地响。
林见鹿和Z两个人正在逛街,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街拍,一路上总有人问可以合照吗?是明星吗?你们真的好好看!两个人事先没对过账,不约而同不行不是谢谢三连,好在流金大道上潮男潮女无数,倒也没有太显眼。
他们路过一家奶茶店,很有名的牌子,叫陆羽茶经。林见鹿点了杯西湖飘雪,不加糖。历史上的茶圣大人有没有见过西湖飘雪不知道,反正隔着不知多少光和年的幽都人见过了。
茉莉花茶底混合纯牛乳,加冰,湖上盖着泡沫状的动物奶油,撒上绿茶碎,无论是味道还是外貌都非常的完美,适合发图出片。
Z迟疑地看着林见鹿,他道:“你确定要点这个?”
林见鹿道:“怎么了?”
“没事,你点吧。真的,挺好喝的。”Z笑地像贼。他对店员说:“给我来杯柠檬水。”
林见鹿狐疑地吸了口奶茶。茉莉的清芳压住了牛乳的厚重,奶味的香淳缓解了花茶的涩。林见鹿没有加糖,茶原汁原味的回甘在舌尖荡漾开,漂浮的奶油自带一点若有若无的甜味,勾人心魄。这是冰块的功劳,它不仅托住了奶油,还冰封了牛乳,如果加热的话奶味便会上涌,盖过茶味,西湖飘雪便不会那么地浑然天成。西湖飘雪,三分清芳,三分凉意,剩下四分便是人各有异的不可与他人道。
林见鹿喝了半天,并未查觉出什么不对劲。只当是Z装模做鬼,转眼便忘了。直到晚上睡觉时毫无困意,睁眼到天明才品出不对劲。
天杀的幽都人到底在奶茶里加了什么?!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
次日早上Z看着林见鹿阴郁的脸笑得想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幽都晚上千万不能喝奶茶,千万不能碰,否则你今晚就别想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不是我一个人中招!”
林见鹿女鬼一般盯着他。他竖起中指,言简意赅:“滚。”
Z麻溜地滚了,留林见鹿在酒店抱着被子补睡。这是他这段时间观察得出来的结论,林见鹿睡觉的时候总是无意识把被子裹成一团,跟冬眠一样。而Z又是睡个觉能把被子睡横过来的主儿。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觉跟打架一样,属于互相折磨。这次多亏安大小姐赞助支持,换了个双床房,顿时幸福起来,一夜好梦。
两个人长时间一起行动,Z突然落了单有点不习惯。他兴致缺缺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恰好安妮莎发来消息说要看看新造型,便爽快地赴了约。
“可以啊!你品位真不错啊!”安妮莎赞叹不已。
“这种混搭的风格我都没穿过!不行,我要买衣服!”安妮莎激动道。
她今天穿着件吊带美背,外套一件oversive格子衬衫,搭配点缀着珍珠的小短裙,显得青春靓丽。
他们在餐厅里聚头,安大小姐来赴葫芦鸡的约。哪怕在吃饭的时候,安妮莎仍然努力工作,桌上摆放平板,时不时看一眼。
Z有点看不下去。他说:“你们幽都人都是工作狂吗?”
安妮莎冲他摇摇手指道:“你不明白,昨天晚上选秀节目结束,耳报星闻热搜前十我公司占了一半,今天海尔退赛消息一出更是全占了。看得人心旷神怡,不愧是我想出来的剧本。”
他们正说着如何如何,热搜榜单突然一跳,新的词条逆流而上。安妮莎皱眉,她定睛一看。
简·奥兰遗憾败落!金格威上将出任永无将军!
永无,首都浮里亚。
简·奥兰正在一家咖啡店里品着咖啡,对面坐着她的朋友。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官没升成?”她的朋友问。
“方并行,我吧你叫出来不是说这些让人心烦的事的。”简说。
方并行,浮里亚中心医院的骨科主任医师兼行政主任,此人的嘴毒和他的医术一样好。他说:“心理问题找我没用,除非你想把脑子锯开换个脑子。”
简:“我没病,就是闲的慌。”
方并行气笑了。
“这就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原因?金格威真是个妙人,我竟不知愚蠢也是一种病,都能把你给传染上。”
方并行像在手术台上切割人体一样切着面前的蛋糕。他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可见嘴巴之毒。
但简·奥兰是谁?大名鼎鼎的上将,刚愎自用我行我素,铜墙铁壁一块,这点毒死不了她。能和她玩到一起去的人都不是什么小白花。
方并行,此人出生于永无管辖下一个极其偏偏偏远的,名叫弥生的小行星。他从弥生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学校考研究生到浮里亚,当了几年狗一样的研究生后又当了几年狗都不如的博士生。那是一颗堪称寂静的星球。方并行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他逃亡一般离开故乡,远到而来一路走到今天,其中有机缘,有运气,更少不了困难。
方并行:“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又不一样,你家里又不是没人,心情不好放着老公孩子不用把我喊出来聊天。”
简:“儿子去上学,女儿去我妈家,我晚上有会和家里打过招呼,这个点回去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方并行:“比如?”
简无所谓道:“老公的情人。”
方并行:“你就放着不管?”
简坦然道:“我不在乎,我忙得很,没时间和他掰扯。只要别闹得过分耽误我工作我才不管。”
她抿了口咖啡又道:“没办法,男人都耐不住寂寞,我不过几年没回家就开始找外遇,换成女人就不会这样。哦对,你不一样。你这个人有毒,还不婚。”
“准确的说,自从你生完二胎女儿后,非工作和年假就没回来过,总共加起来半年都不到。你女儿今年都上初中了。”
“工作上升期,要打仗嘛。”
方并行冷笑:“你那么精明,怎么把海盗打那么干净,这下鸟尽弓藏了吧。真像他们说得那样,宇宙辐射把你精神烤坏了?”
简莞尔一笑:“我是正经人,不玩养寇自重。”
“话说回来,你和你家那位现在什么情况?”
“很简单。就是我知道他出轨但我装不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出轨但他装不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出轨但我装不知道。”
方并行沉默。他再次坚定了自己不婚的念头,这是他此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被你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简一拍脑袋。
“你现在是行政主任对吧?”简问。
“是啊,怎么了?”
简兴致勃勃道:“我让人把你调到流浪哨岗军医院怎么样?”
方并行不由坐直身体。他道:“怎么说?”
“你能力手段没问题,当个主任屈才了,但凡你在浮里亚有点人脉早升院长了。军医院那的主任想退,我趁他没退的时候把你挖过来,他一走你顶上。”
方并行道:“你就像一个画大饼的贩子。你说的话管用吗?”
简哼一声。
“金格威他们说我什么,悍妇,说我不亲民不适合将军的职位,还说我恣意妄为不受管束。呵,他们不给我开门,我就去掀屋顶,到时候他们肯定愿意开你这个窗户。”
简大方道:“各退一步嘛,我也不是不讲理,我不为难他们。”
方并行是一条成精的鲶鱼,圆滑又狡猾:“交给你,我等通知。”
“当然。提前通知你一声有个心理准备。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己的人用起来方便,省得到时候他们又往我这塞人。”简说。
“看来你已经想好之后的事了。”方并行说。
简笑道:“不过是落选了,多大点事。”
她眼中有锋芒一闪而过。
“刀锋里走过,只有一件事看得最清楚。”
“人只要没死,都是小事。”
方并行说:“这个点还不走,你的会怎么办?”
简:“翘了。”
方并行说:“自作孽,不可活。”
简回以一声笑。
“我陪不了你。”方并行说。“我明天有手术,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学生等着我去看。”
“我去我妈家接我女儿。还有,调任前你那几个学生要安排一下。”
方并行皮笑肉不笑。他咬牙切齿道:“我没溺死在他们论文的水分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