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陆听鹤抱着司芜从车上下来。
司芜还是头晕,不想睁眼:“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陆听鹤没有应声,只是抱着他绕过客厅往楼梯方向走。
管家看着,想到这兄弟二人平日的相处,正迟疑着要不要帮大少爷把小少爷扶上去时,陆听鹤便已经略过他身边,不曾放手。
像是看守珍宝的野兽,不容他人染指。
被放到床上后,司芜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他正想发作为什么不关门,没一会儿,陆听鹤又走进了房间里。
手里还端着一杯东西。
怎么看都像是啤酒。
司芜抓紧被子,头靠在枕头上,双眸中有些许错愕:“陆听鹤你不是真的疯了吧,要我现在跟你喝酒?”
陆听鹤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蹙起眉坐到了床边,把杯子递过去:“是解酒的。”
“小芜,是我的什么举动让你觉得我会害你。”
虽然他从未有过兄弟手足,但也清楚这份亲情的定义,也许他现在是不太适应哥哥这个身份,但作为哥哥,他怎么会故意让司芜难受。
但司芜好像不是那么想的。
陆听鹤像对待一只刺刺小猫那样,顺着毛,解释道:“永远会有坏人,但唯一不会害你的,就是我,我是你哥哥。”
司芜把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杯子里的液体,闻了闻气味,才小心地一口喝下去,因为酸意而眼中泛起水光。
他把杯子塞回陆听鹤手里,垂下眼睫:“我不会相信你的。”
少年低着头,露出一截莹白的后颈,看似柔软却倔强得不可思议。
陆听鹤收回目光,手背上的青筋渐渐突起,克制着想用最可怕的话来把小动物吓回巢里的冲动。
司芜才被接回大城市不久,才刚准备融入浮华复杂的上流圈层,他不想他还没有看到一些美好便被内里的腐烂吓退。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你觉得跟你一起玩的那些人可以相信吗?你认为他们什么也不图吗?这些贵族学校的学生往往更加会隐藏,他们接近你后,会在你彻底放下防备的时候,暴露出你无法接受的一面。”
“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不会贪图你任何东西,相反你可以朝我索要一切,我都会给你。”
司芜抬眸看他,继续刺“因为你什么都能得到,别再说这种高高在上的话了。”
少年捂住耳朵,像只团成团的小刺猬,他固执地只看到陆听鹤得到的,刻意让自己忽视那些陆听鹤付出的代价。
“我也有得不到的。”
陆听鹤伸手把司芜的手拉下去,平静地开口:“弟弟的信赖,我需要这个,但那个人不想让我得到。”
司芜感觉到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他,他低头一看,陆听鹤不知道从哪拿来了那把戒尺。
“这是我讨好你的第二步,汇报行程是第一步。”
过往的日子,陆听鹤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弓箭,凡射出的箭必在他掌控下达到目的地,绝不回头,绝不偏航。
一旦开弓,进攻便开始了。
陆听鹤罕见地弯起唇:“这是我做哥哥的诚意,你可以把那次的打还给我。”
出乎意料的举动完全引燃了司芜的兴趣,他没想过陆听鹤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既然都递上来了,他自然是要用一下的。
司芜眼眸泛起潋滟的水光,或许是因为醉酒,现在他有些容易兴奋,于是伸手拿过戒尺,毫不犹豫地在陆听鹤结实的手臂上打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过后,陆听鹤也因为疼痛而皱起眉,俊美的脸庞也在一瞬间紧绷,表情变化,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
打完后,司芜瞬间翻脸,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陆听鹤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子整理起来,冷白的小臂上,被打伤的地方痕迹明显,他淡定地说:“你不是喜欢我上次狼狈的样子,所以留下给你观赏。”
司芜抱臂,脸色变差:“你是在纵容我?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别人施舍我权力。”
这句话既是人设需要,也是他内心的想法。
他不喜欢,他要自己夺来的主导权。
“不是纵容,是哥哥对弟弟的讨好。”
陆家主留给他的基业纵横交错,各个领域,各个国家都有,难应付的人很多,但陆听鹤的手段更多,称得上一句“杀伐果断,冷酷无情”。
司芜既不是那些老狐狸,他只是个少年,甚至世界观过分单纯分明,却让陆听鹤找不到一个可以应对他的方法。
所以他只能尝试着讨好他过于敏感的弟弟。
看来陆听鹤是打定主意要跟他搞好关系了,虽然不理解,但他尊重,反正不管怎么样,他要扮演的叛逆弟弟人设是不会变的。
没办法,摊上他,算陆听鹤倒大霉。
司芜唇角扬了扬: “好啊,那我要给你上药,无论我上成什么样你都不能说我,你的伤口愈合程度,就让我来掌控。”
陆听鹤答应下来,出去拿药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旋司芜刚刚的话。
现在,也有人为他上药了啊。
真是别扭的孩子。
药膏拿来的时候,司芜已经困了,解酒药虽然发挥作用,但体内残留的酒精还是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他随意把药膏涂抹到陆听鹤的手臂上,也不管涂抹的怎么样,就丢到一边。
司芜躺回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骄矜地伸出沾着药膏的手指,闷声开口:“擦干净,然后离开我的房间,我要睡了。”
陆听鹤照做,离开前还对司芜说了晚安,替他关上灯。
下楼后,管家看到陆听鹤手臂上涂的乱七八糟的药膏和触目惊心的伤痕,忍不住开口道:“少爷,需要我帮您重新上药吗?”
陆听鹤看了眼伤,淡淡道:“不用,我想他是不希望看到我的伤太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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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上午,阳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宽阔的大床上,少年裹着被子睡得很安稳,半张脸压在枕头上,模样看起来柔软而岁月静好。
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发出消息提示音。
司芜在半梦半醒中皱起眉,伸手握住手机,微睁开一只眼,含着水光的眼眸透出不悦,他按下语音键:“别再发消息了,吵死了。”
他翻身把手机丢到更远的地方,手机掉在毛绒地毯上,雪白的手臂从睡衣袖子探出,垂在床边。
【别再发消息了,吵死了】
靳墨垂眸看着短短的语音条,指腹摩挲,又播放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没睡醒,司芜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加柔软,尾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小动物的呢喃。
靳墨放下手机,强行让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代码还在渲染,他手指微动,最终拿起手机,又播放了一遍。
“怎么了,拿着手机发什么呆呢,我就说咱们的娱乐频率该提高到一周两次,你看你,该好好放松了。”
老苏大声嘟囔,手里正抱着一堆零食,右臂弯艰难地托着电脑,越过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看来我真该收拾下了……”老苏坐在转椅上扫了圈自己的办公领域,又把一袋薯片扔给靳墨。
靳墨连头也没动,单手抬起,抓住了飞过来的薯片,顺手放在一边。
干净整洁的桌子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乱放的。
少年的动作干脆利落,哪怕此时穿着普通的白色卫衣,黑发微乱,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老苏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因为常年敲代码而长出赘肉的肚子,内心欲哭无泪。
人生也太不公平了吧!都是敲代码的,怎么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
好看就算了,靳墨在编程上的专业度更是惊人,偶尔老苏也会觉得,靳墨怕不是什么天才程序员重回新手村。虽然靳墨找他时说的是合作,但老苏一直把对方当老板看的。
“你刚刚干嘛呢?从你早上发了个消息就一直看手机,不是谈恋爱了吧?”老苏挤眉弄眼。
靳墨神态自然地把手机倒扣,嗓音冷静道:“没什么,上次你把耳机放哪了,我用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靳墨看了眼名字,眼神微变,握紧手机出了工作室。
老苏看着摇了摇头:“一上午都失魂落魄的,肯定在等对象消息,还说没谈……”
走进卧室关上门,靳墨才接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别人听到司芜刚醒时的声音。
“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司芜靠在床头,还没完全清醒,威胁的声音听起来也柔软了很多。
靳墨靠着门板,顿了一会儿才决定开口:“你要我查的人查到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司芜懒懒地笑了下,嘲讽的:“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让我满意了才能放过你,还敢跟我提要求?”
“你算什么啊。”
心口一阵发麻,各种复杂情绪涌上来,唯独没有厌恶。
“你知道了会很危险。”
“不告诉我你现在就很危险。”司芜的声音失去耐心。
沉默片刻后,靳墨开口道:“不要去找他对峙。”
“也不要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他是谁。”
什么都别做,你现在是玩不过对方的,我可以帮你禁言论坛那些骂你的人,可以黑掉娄危的账号,每一个账号,所有账号。
不要冒险。
靳墨握紧手机,这些话几乎要跳过他的意识主动用嘴巴说出来,他清楚司芜的孤立无援,但如果他开口说这些,恐怕只会被嘲讽的更厉害。
司芜不耐烦地打断,提高了些声音:“告诉我是谁。”
靳墨垂下眼眸:“是娄危,我在他手机里查到了。”
“很好。”司芜笑了,“做得好,乖狗。”
少年柔软的嗓音低低的,温柔又蛊惑,带着一贯天真的作弄,尾音上扬,靳墨几乎能想到司芜在说这话时的神情。
下一秒,司芜的声音重新变得慵懒而残忍:“但我并不满意,要怪就怪你话太多,白白错失了逃离我的机会。”
靳墨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静默了几分钟,才清醒过来,对话框中断在语音电话结束时间,他心中闪过的却是,没有回放功能啊。
他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