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雪睁眼的时候,强烈的光线让他又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躺在一片很平坦的地方,地面有些烫,周围连空气都是干燥的。他动了动手脚,闭着眼睛坐起身,右手与滚烫的地面触碰,灼热感顺着掌心,烫得他立刻缩了缩手。
这触感……有点像沙子。
他感受着光线的方向,背对着阳光睁开眼睛。
澄黄的沙砾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稍远一点,连绵不绝的沙丘起伏错落,展现风囿于此处刻画出的一场人间胜景。沙的远处,是天空,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纯净高远,透彻辽阔。
“据传闻,辽阔壮丽的艾什玛沙漠最深处,有一片无与伦比的桃源绿洲,绿洲里有着人人向往的宝物。”
“各位玩家,欢迎来到副本《艾什玛沙漠》,本场副本等级为C级,副本参与人数:三十六人,副本时长为七日,祝您游戏愉快。”
“你们是一群勇敢的探险者,听说了有关艾什玛沙漠的传闻,因此,你们毫不犹豫地来到了这片美丽而又危机四伏的沙漠,只为了踏足那片绿洲,找寻传说中具有神秘力量的宝藏。”
“玩家当前任务:找到并踏足绿洲(主线)
当前无支线任务,请玩家积极完成主线任务,并寻找支线任务。”
地上出现一个背包,不大,装不了多少东西,傅南雪拎了拎,还挺沉。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包压缩饼干和四瓶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傅南雪看了一眼系统背包,果不其然,所有食物和水都被封禁,变成了灰色。
这点饼干和水大概就是这几日的全部资源了。
傅南雪背对着太阳站起来,低垂着头。他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火辣辣的发疼,手背和锁骨处已经出现了小块的红斑,有些地方还阵阵发痒。
……得找个遮阳的地方。
傅南雪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把伞,随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的烈阳依旧悬在空中,没有一点要沉下去的迹象,甚至愈发猛烈。周围的气温还在持续上升,连风都是热的。脚下的沙砾愈发滚烫,哪怕是穿着鞋也无法隔绝传来的热度。很快,傅南雪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身后的长发也一缕一缕地贴着衣服。
又是一阵风吹来,傅南雪抓紧了手中的伞。
风很大,他抓着伞艰难地稳住身形。
喉咙干涸地有些发肿,嘴唇起了皮,微微一抿就裂开几道细小的血口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汗珠,眼角被汗水刺激的发红,闲腥的汗水顺着发红的皮肤流下,淌过的地方又疼又痒。两条腿越来越沉重,背上装着食物和水的包成了一大负担,更别说手里还有一把顶着风的伞。
好累……
不想走了……
他这么想着,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手中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一阵强烈的风吹来,傅南雪下意识去抓牢伞柄,但这一阵风太大了,傅南雪只感觉风沙迷住了眼睛,手上一阵力传来,什么东西从手上猛地滑出,再一睁眼,伞已经随着风飞出了好几里地。
伞,被吹走了……
傅南雪站在原地看着唯一遮阳的东西被吹走,脸上没什么表情。暴露在阳光下以后,身上裸露的皮肤又开始一阵一阵泛着疼。
这太阳好烦——
他近乎自虐般地抬起头,看向空中的太阳,眼睛被刺激地不断流出眼泪。
真刺眼啊……
飞雪直播间:
【主播在干什么呀,这么突然停下来了】
【我有个不好的猜测,大家都知道这个主播有七个人格,一天一个轮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轮到的应该是周三,到哪都能睡的那个周三】
【说到周三,突然想起来就是因为周三的睡播拐进来的。但现在?别告诉我他打算睡了!!!】
【周三!你在干什么!周三!】
谁啊,好像是周一,好吵。
真是麻烦死了,上次去什么奇怪的村落,这次直接是一大片沙漠。周围都看不到头,感觉还要走好久好久。
说不定太阳都落山了,他也找不到遮蔽处。
还不如就坐在这里等着太阳落山。
他还真就坐下了,哪怕沙子的温度已经快到能把人烫伤的地步了,他只是眼睛眨了一下,就继续坐着,过了一会儿,直接躺下了,就像一开始一样。
……好像也不是很烫。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这么躺着也不错,就这样躺倒天黑。
晒会儿太阳而已,应该不至于死,顶多就是晒伤的严重些。
其实死了也没关系,他真的走不动了。
他用手挡住阳光,就这样睡了过去。
【周三!醒醒!偏偏现在犯懒】
【已经睡了,现在只能等他睡醒了】
【等他睡醒?谁也不知道距离天黑还有多久,光看天色少说还有几个小时】
【周一呢?周三最听你话了,你快劝劝】
傅南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吵。”
脑海里好像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吵起来。
都是在叫他别睡。
但他真的很困了,所以能不能安静一点。
那些声音消失了,傅南雪满意地舒展了眉头,用手挡着阳光继续睡。
只不过大概是周围环境确实不适合入睡,他睡得也不这么安稳,梦到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有好多人走来走去,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没人关注缩在角落里的他。
他好像很饿,很冷。
但周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没有人想起来给他一点吃的或是一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
不过想不起来也好。
但他真的好饿。
人好像少了,今天似乎有什么客人来,最近经常有客人来。这对傅南雪来说是一件好事,只要有客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客人身上,就不会注意到他了。
也许他可以趁现在人少拿点吃的,只要一点,一块巧克力,能让他缓解一下饥饿就好。
盘子里有好多巧克力啊,这么多,少一块也不会被发现。
他悄悄挪过去,伸出手……
“你又跑出来!”
他吓得一缩手,手里的巧克力掉在地上,被来人眼尖地看到。
“好啊,你居然还偷吃的。”
是偷吗?可是他看见其他人都有在拿的,就在十分钟前,傅南歌直接拿了半盘的巧克力走,看起来她自己忘了。
傅南歌得意洋洋地说:“我要去告诉爷爷,让爷爷把你赶出去。”
哦,去吧,祝你成功。
他也不想再呆在这了。
“你什么表情?”傅南歌又不满意了,对方这木然的样子实在很难让她获得什么胜利的快感:“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杂种,傅家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你倒好,害死了伯父伯母不说,现在又害得堂哥失踪,你怎么还有脸呆在我们家。”
……换句话吧,这句话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傅南歌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却不敢像小时候那样直接上手打他。周围的佣人也是,只敢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怕他。
傅南歌害怕他。
害怕自己真的是个怪物,一个会带来厄运的怪物。
“……还不把他带回去。”
傅南歌骂了半天,连个眼神都没得到,自觉没趣,憋了一通火撒在了周围看热闹的用人身上。一群人一下子散开了,该干活的干活,生怕跑得慢被逮到。
有两个人站得靠里面,跑的时候又不及时,被这位大小姐点了名,只能苦笑着拽起他两只胳膊往二楼角落的房间走去。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储物间而已,连窗子都没有。
两人把他往房间里一扔,砰的关上了门。
一片黑暗,只有门缝里透出来一点光。
“真是晦气,赶紧去洗个手。”
“洗手有什么用,我上次进了一下他那屋子,回去连皮都差点搓下来一层,第二天不还是丢了五百块钱。”
“真是,把那么个怪物留在家里干什么,我现在路过二楼都担心会在哪个角落看到他。”
他坐在角落里,看着门缝的光线发呆。
门外的声音其实已经听不清了,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人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说他害了哥哥,说他是个怪物,说傅青山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离开呢?不仅是傅青山,就连哥哥也告诉他不要出去,好好呆在这里。
可是这里好冷好饿啊,他刚才拿的巧克力还掉了。
好冷,好饿……
好……好恨啊……
他真的好恨啊……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都怪到他的头上……明明是他们禁锢了他,却反过来怪他乞求他们施舍的枷锁……明明都是披着一张人皮,偏要装得自己是被蛊惑的受害者……
凭什么说他是怪物……
他们……不配!
他盯着门缝的光线,突然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傲慢。
你要给我取个名字吗?
名字?
他思维有些迟钝。
“今天是周一。”良久,傅南雪才开口:“要不,你就叫周一吧。”
他听到周一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呀。
以后的每个周一就都交给我吧,放心,我绝不会向他们低下我傲慢的头颅。
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是吗?
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眼中麻木的漠然变成了傲慢的凉薄。他微微仰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视线落在房门的把手上,嘴角一点一点扬起。
一根黑色的丝线凭空出现,从锁芯穿过,消失了踪影。
黑暗中,淡红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
“该醒醒了。”
“醒醒吧。”
“喂,醒醒。怎么在这睡上了。”
“醒醒啊,好歹找个舒服的地方睡吧。”
傅南雪被吵醒,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他刚刚好像梦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以前的记忆吗,怎么模模糊糊的。
不过天已经黑了吗?光线好暗。
“嗨,醒了吗?在?上线了吗?”一只手在面前晃来晃去,傅南雪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旁边蹲着的人身上。
这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脸长得挺好看,俊逸风流,发微长,额前的碎发发尾触及眉梢,鼻梁挺拔,眉毛长而浓密,眉尾斜入发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干净透彻,眼尾稍稍一挑,眼中淌出笑意,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
对方正举着一把巨大的伞挡在两人身上,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举着这么大的伞在风沙中蹲得如此稳当的。
“醒了就好。”见傅南雪终于给了反应,青年舒了一口气,在傅南雪旁边一屁股坐下:“你怎么躺在沙漠中央,不闲晒吗?说实话我远远看着还以为那里躺了一具尸体,差点没吓死。”
“我只是在晒太阳。”傅南雪甚至懒得坐起来,他的大脑还有些晕,浓烈的睡意一阵一阵袭来。
“晒太阳?”青年似有些无语。晒太阳差点把自己晒出一身红斑,严重的地方都起水泡了,这怕不是在拿命晒。
傅南雪好像听到青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接着,有些冰凉的药水涂抹在痛痒的皮肤上,温热的之间拂过的地方,都变得清凉舒适起来。
“啊,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景斐言。”
强烈的睡意袭来之前,傅南雪强撑着睁开眼,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不是叫谨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