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回家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十八年过去了，整个无忧村和他记忆中的小山村已是大不相同。这个村子衰败而荒凉，几乎感受不到一丝人气。曾经满村乱跑的孩子看不见了，挂得灯笼似的果子树也没了，墙角的草长了有一人高，又厚又密。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熟悉的路。直到站在家门口，曾经高大沉重的木门似乎矮了，却还是那么沉重，他推了半天都没推开。何生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围墙，犹犹豫豫着往角落走去。
拨开一人高的杂草，那扇记忆中的小木门依然畅通，门后，老人明明才六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是满头银丝，此刻吃力地在阳光下缝缝补补。直到何生走近了，老人才感受到声响，回过头，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打量着来人。
“……阿生？”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却让他瞬间崩溃。
年岁已过数载，还好，故人依旧。
谷场上，何生紧紧抓着阿妈的手，生怕对方被磕碰到什么地方。看着祭台方向的混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想多了吧，怎么可能会是他，恩人那么善良一个人，才不会那么凶残……”何生自言自语着。
“什么凶残？”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把何生吓得差点跳起来。不只是何生，周围一圈人都惊恐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白发少年。白发少年歪了歪头，一脸好奇地问道：“我很凶残吗？”
凶不凶你自己没感觉吗？
何生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眼睛一亮：“是你！”
“哦，你是一起跑出来的那个。”傅南雪对何生还有点印象，但也只是有印象罢了，他很快把目光放到了何生身旁的老婆婆身上，“您就是刘奶奶？”
“是我。”刘奶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那是村长前两天突然选出来的新神子，虽然还没有转化完全，但也快了。不过看自家阿生的态度，就是这位新神子毁了旧神殿，把这群孩子救出来的？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慈爱，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小神子找我一个老婆子，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傅南雪也就是好奇那个敢偷偷把孩子送出村的老奶奶是什么样的，现在好奇心满足了，也不需要一个老人家帮忙，不过他还是有正事要干的，“就是提醒一下，这里不太安全，你们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们，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个女人颤颤巍巍地问道。她只知道这人是即将继任的新神子，也是他一手毁了祭典，现在却在这里叫他们离开。
这个人毁了他们的生活，现在却装作救世主，怜悯地给他们一条生路。
“你也可以不听。”傅南雪歪着头看着她，浅红色的瞳孔越发明显，“毕竟我也拦不了你去死嘛。”
女人闭嘴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毫不怀疑，惹怒了这个少年，他们会死。这个人有杀掉他们所有人的实力。
“我们该去哪？”一片沉默中，刘奶奶开口了：“小神子，我们能去哪。”
“去哪都可以。”傅南雪搓了搓手指，浅笑回答：“这个村子其实挺美的，就是有些脏东西。奶奶要是不介意，带村民们找个避火的地方，实在不行找一片空地，把周围易燃的草啊树啊的清一清。放心，要不了多久的。”
刘奶奶凝视着傅南雪的眼睛，良久，她挥了挥手，颤颤巍巍地转身。
“走吧。”
一片哗然。
“刘奶奶，就这么走吗？”“”凭什么啊，他杀了我们的亲人！“”我们为什么要走，应该把这些外乡人都赶出去！“……
”够了！“刘奶奶重喝一声，周围瞬间安静。
”走吧，这个村子够老了。“她借着自家儿子的手站直身体。这么多年了，她在村子里辈分够大，活的年岁也长，平日里又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这使她在村子里攒下了不输于村长的威望。
所有村民都看向她。
她看向第二个抗议的村民，眼中带着悲凉：”走吧，他们早就死了，哪里是被什么人杀的。别告诉我你们一个个都没感觉，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有没有变了心里都有数。跟不跟着随你们，老婆子我先走。“
说着，刘奶奶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随着何生离开了人群。
一个人跟上去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一群人都走了。
很快，谷堆旁只剩下傅南雪一人。
谷场外。
白奕和另外两个玩家外加一个神子守着两个村民缩在保护圈内。两个村民被捆得结结实实，一点动弹不得。
”他们还没好吗，要不我们先扔一个吧，这些东西快过来了。“西装男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不停地往里退。
”挤死了。“白奕被西装男挤得差点摔倒神子身上，好算她看到神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即时扯住了独臂男的衣袖稳住。
好险，感觉自己这条狗命差点就要无了！
”得了，那东西离你至少还有两三米吧。“看着西装男与怪物的距离，白奕气笑了，”这么怕来什么C级本。“
”谁想来C级本。“西装男咬着牙愤恨道：“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本来好好的进的是一个E级副本，谁知道系统给我直接送到了一个C级本。本来想着就一个信物本，跟着队长问题应该不大，谁知道这副本这么要命，本来就难了，还被那谁搞得难度上升。”
“你说你本来进的是一个E级副本？”独臂男皱了下眉。
“对对。”西装男眼睛一亮，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拉着独臂男就开始抱怨：“我一个能躺平就躺平的玩家，平日里过副本都是靠大佬带队，怎么可能主动进入C级副本。我以前过的最高的副本就是D级，这个C级本我真的不行，我进来纯纯就是个意外，就是系统出了bug……”
“得了，都是自己活该，怪什么大佬系统。”白奕听不下去了，嘲笑着：“连隐藏规则都不知道，像你这种每次都踩着最低标准过本，不好好完成任务，只求保住性命的玩家，早就触了系统高压线了。还不知道？副本会视情况时不时把你们这些消极过游戏的玩家扔到高级本里，活下来，副本会继续观望，活不下来，就当炮灰给那些认真的玩家探路。”
看到西装男脸色惨白，白奕翻了个白眼：“还指望C级副本有人带你？不如好好表现表现，不然你以为就算你活着出去了，系统能放过你？”
独臂男也只是听说过玩家中有这种只求保命的玩家存在，也能理解，毕竟像I类和III类那种玩家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II类这些被莫名其妙拉进来的。原本好好的生活被弄得一团糟，还时不时面临生命危险，游戏对于他们来说可不就是天降横祸。
有些玩家不想完成任务，只想苟过去活下来，这完全是人之常情。
不过今年这部分玩家人数大幅度下降。他先前还以为是因为副本总体难度上升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见西装男还是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白奕叹了口气。
“算了，你爱躲就躲着。这样的话，你要是遇到了危险，也别指望我们会冒生命危险救你。”
西装男连连点头，又往里面挤了挤。
谁知道他是被系统主动扔进来的还是意外进来的，肯定是bug，最近这游戏这么多bug。
生命多少宝贵，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玩家，莫名被拉进这个游戏，已经够倒霉了。他一没害人，二没犯规，想活下去而已，又会有什么错呢？
至于高压线，谁知道是真是假，一个说法而已，他还犯不着为别人一句话去拼命。
见西装男态度坚决，白奕也只能无奈摇头。
独臂男看到白奕的态度，用眼神询问着。
白奕小声解释道：“现在救他也没用。他要是刚才能下决心认真参与副本，主动出击，系统有一定概率会认为这个玩家还有价值。但他铁了心缩在那，只会让系统认定这个玩家就是个垃圾，作为垃圾，下场当然是会直接处理掉。”
“什么意思？”独臂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我以前见过不少像他这样的玩家。”白奕在游戏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相比林琪这种靠天赋直接打上C级副本的新星玩家，她是一步一步从E级副本打上来的，在游戏里的时间比那些天赋玩家长了一倍不止，更别说对游戏的认识：“其倘若他在进入这个副本后，积极寻找线索，攻克主线任务，系统是会认为，该玩家以前消极过本是因为自身能力不够。针对这种情况，系统是会给予一定优待，以示鼓励的。这种优待包括且不止于避开致命点或是运气很好。但是现在，系统认定他是个垃圾，只会危害游戏进行，那么就算缩在保护圈里，也会……”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听到身后一声惨叫。西装男不知何时靠近了保护圈边缘，按理来说他只要没出圈就不会有问题。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浑身长着疙瘩的怪物扑了过来，一口咬穿了他的脑袋。西装男向后倾倒，身体落在一群怪物的面前，紧接着，又有几只怪物越过保护圈。它们直奔西装男，趴在西装男的身上大口吞咽着温热的脏器。可是西装男显然还残存着一丝意识，一张被鲜血浸透了的脸上满是痛苦，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白色的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流了一地，一只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眼球末端还连着神经，瞳孔微微收缩着。
那几只越界的怪物吃空了西装男的身体，好似没看到白奕等人，直接爬回了怪物群，只留下死状凄惨的西装男躺在那里。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白奕和独臂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西装男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呕——”两个玩家都快吐了。神子看到这两人的样子，好歹想起了他们和傅南雪的塑料队友情，好心安慰道：“欸，你们的朋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摔了一跤，还直接跌到怨灵堆里去了。你们小心点应该没事。”
白奕脸都吐得和她的姓一个颜色了：“没，没事”
神子看他们没什么问题，又回去继续当他的柱子，还贴心的牵着两个俘虏往旁边挪了挪，刚好使西装男的尸体被怪物们吞没。
“怎么回事，保护圈又缩小了？”
独臂男避开神子的目光，小声询问道。
“应该不是。”白奕的脸还有些白：“不然神子不会这么回答的，我刚才话没说完。”
“就算缩在保护圈里，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惨死。”她声音颤抖着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补上了：“因为他是垃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些怪物只攻击他一个人，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这是系统给我们的警告，只有我们看到是怪物突破了保护圈，在npc眼里，他就是跌了一跤，属于正常死亡。”
说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还没沉默几分钟，原先因为西装男的死而短暂平静下来的怪物突然沸腾起来，一个个烦躁的到处游走着，隔着那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冲里面的人嘶吼着。
“怎么回事？”独臂男立刻警惕起来。
“问题不大。”神子看了一眼突然兴奋起来的怪物们：“应该是谷场那边得手了。”
说着，几人就看见林琪和卫柯从谷场的方向赶来。
“太好了。”可算是听到个好消息了，白奕和独臂男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林琪和卫柯两人踩着怪物的脑袋飞快地缩到保护圈内，几个人瞬间挤得就差变成连体婴儿。
“好，好挤。”林琪看着身后的怪物，拼命吸气：“保护圈怎么这么小了。对了，两个祭司已经搞定了，你们扔村民了吗？嗯？没扔吗？”她的目光落到神子脚边的两个村民身上。
“用不着了。”神子垂眸看了眼那两个村民，眼中清晰的流露出一丝嫌弃：“你们有个同伴刚才不小心跌进去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献祭吧。所以你们目前还是安全的，等时间到了再扔一个就好。还有，杀了祭司的那两个，你俩不会被攻击，别往里走了。我说，不用这么挤，真的，再挤我可就要把你们扔出去了。诶，知道本神子长得俊美不凡，是招人喜欢了点儿，但你们这样挤来挤去占便宜真的不好，被我未来的老婆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
众人的话全都憋在了喉咙里，默默退开两步。
林琪和卫柯则是退出了保护圈。
神子满意地点点头。
卫柯看着脚边路过的一团玩意儿，又看了看神子脚下那一片干净的土地，觉得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