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果然有一条有棱边的阶梯,他侧躺在地上,手脚都被捆住了。祁书杭大惊失色,连叫唤都忘记了,连忙支起身体往四周查看。这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十分晦暗,只有高墙上有一个封死的小窗口。四周墙壁贴满了黄色符纸,大小不一,歪七扭八,跟牛皮癣似的。墙壁内抽出细细的红绳,红绳交错杂乱,上面穿了许多扁扁的铜钱。铜钱走在红绳上,发出“嗡嗡”声,就像一个个穿梭的小人。
祁书杭就躺在这铜钱阵下面,其中一枚铜钱从耳侧穿过,轻轻晃着来到眼前,突然侧过来,用方孔对着祁书杭,跟瞪眼似的。吓得祁书杭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那铜钱转了一圈,跟人巡视一周似的。祁书杭跟它方眼瞪圆眼,心脏跳得“咚咚咚”的,额头上憋出涔涔冷汗,心想我还在崇朝吗?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难道我是一枚铜钱?可是这视角也不太对啊······
铜钱察觉到他没动,于是翻回来,继续走它的红绳路。祁书杭慢慢松了口气,脑子疯狂“问”道:“鬼大爷,你出来啊,这是哪里啊,我好害怕啊,呜呜,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周一要上学啊,今天我做值日,我得带大家早读啊······”
鬼没有回答他。
按照以往每次穿越,鬼在他醒后几分钟就会从他身体里出来。可是这次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有没有穿回来,就算没有穿回来,鬼也会跟他交流啊,这次是怎么回事······
祁书杭害怕了,见这些铜钱自顾自地穿行,只在眼前的铜钱会停下来看他几眼,也不会多做什么,于是就渐渐冷静下来,没那么害怕了。电话手表又坏了,尼玛又要挨一顿骂。祁书杭顾不了这么多,他尝试挣脱手上脚上的绳索,不管怎么样得先出去再说。
他先挪动位置,将手上的绑绳在阶梯突出的棱边上磨,也不知道那绑绳是什么材质的,磨了半天感觉只损伤了点皮毛,完全没有要断开的意思。一阵后,他听到除了“嗡嗡”声以外的声音,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的。
“两根针,一前一后,红白双液,我教过你们的。”是男声,听上去四五十岁,普通话不标准,夹杂瑜嘉地方方言特征,祁书杭大概能分辨出是瑜嘉南部方言,具体哪个地方不知道。
“师父,要是那娃儿醒了怎么办?要不要先给一支麻醉?”这个男声有点熟悉,祁书杭听过的,但他一时半会有些想不起来。
中年男声:“不要。麻醉会影响效果的。要是他醒了,小安按住他就行了。”
“师父,万一,万一另一个醒了呢···”这是第三个男声,听着青涩不少,像是青年人的声音。
“不会的,还没有一个能从这阵里面逃出来,就算逃出来了,我也有法子制他。”中年男声听上去很自信。
“师弟胆小得很,你还信不过师父的本事吗?”
“好吧。”青年人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另一个人的宽慰稍稍放松。
有扭动门锁的声音,祁书杭本能卧倒装睡。是两个人的步伐,他们走路的频率跟在正常平地上不一样,应该是在躲红绳。他们来到祁书杭身边,蹲下,掏什么东西。
“当啷”一声,是金属和地面碰撞的声音。青年人:“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滑了···”
另一人:“你是猪啊,真是笨得可以,还不快捡起来···”
青年人:“哦哦···”
祁书杭从眯缝的眼里看到一根粗长的针,粗细跟毛衣针差不多,比毛衣针短一截,一头还有个手柄,应该是方便握持的。
一人将祁书杭翻了个身,背部朝上,将他的短袖下摆往上掀,再把他的裤子往下拉,露出整个腰部。
祁书杭后背一凉,联想到刚才的长针,周身瞬间被恐惧点燃,身体狠狠一拱一甩,将上方的两人顶个趔趄,一屁股摔到地上。祁书杭在混乱中一股脑跪了起来,因为脚上有绳索,站起来重心不稳,于是选择了这种方式立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地上两人,又害怕又强势地说:“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红绳上的铜钱走势忽然加快,就像早上匆忙的上班人,行走之处在红绳上擦亮幽微的红光,离开后消失,于是红绳上多处泛起一段段诡异的红光,像年节时分行道树上的灯光,不过效果要阴间得多。
“砍脑壳的背时娃儿力还挺大,你乖点,还少受点罪,小安,你上去把他按到。”
祁书杭彻底看清楚了这两人,就是今晚在广场上袭击他们的人。一个人看着年轻点,灰色短袖,矮胖矮胖的,看着挺敦实,表情是直愣愣的不知所措。另一个人老点,黑色短袖,梳着马尾,大金链子戴在胸前,像抄社会的,表情老成狠厉,看祁书杭的眼神像看一头猪仔。
青年人小安“哦”了一声,小心避开红绳向祁书杭走过去。
祁书杭警告:“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小安搓搓手,看准祁书杭的肩膀就要上手。祁书杭跟不小心被冲上岸的鱼一样挣扎,想挣开大手的钳制。
无人注意,红绳上的铜钱走势慢了下来,红光若隐若现,“嗡嗡”声听着似呜咽声,就像被压制了一般。
那胖子利用体型优势将祁书杭压倒在地,手压着祁书杭的头,腿压住祁书杭的腿。祁书杭就像被稻草穿过嘴巴的鱼,怎么挣扎都没用,胖子一把撩开他的短袖下摆和裤腰,朝另一人喊道:“师兄!”
另一人蹲下身来,粗糙的手指在祁书杭脊柱上来回按,像在找某个部位,最后两指按在脊椎凸起处,举起长针,狠狠朝两指之间的位置插了进去。
“啊!”祁书杭痛得忍不住叫唤,泪花被逼出来。
除了尖锐的疼痛,他还感到针刺部位被抽吸似的,他们在抽什么!
铜钱几乎凝滞,悬在红绳上轻轻颤抖,像祁书杭忍不住微颤的睫毛,“嗡嗡”声几不可闻,像蚊子飞走了。
“抽好了,翻个面。”老点的那个人命令道。
祁书杭被翻了过来,又被撩开衣摆,这次比背部的位置高,露出胸膛,祁书杭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老点的那个人的手指卡在左侧胸部肋骨上,在找位置——他手放的恰好是心脏的位置,要是这里穿一针···祁书杭看到那根针上似乎还残留着透明的液体,连擦都没擦就往他胸口处靠近。
“等一等!”祁书杭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他只想拖一拖。
“怎么了!”老点的那个人果然停下针,不耐烦地说。
“我···我···我有···我有艾滋。”祁书杭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反正说着说着就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呸!”老点的那个人立马将针狠狠一丢,不自觉搓手,“你他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祁书杭委屈地说。
“师兄,艾滋是什么?”按住他的小安问得很懵懂。
“碰着就死全家的病!”
小安吓得立马站起身来,仿佛祁书杭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铜钱,带出“叮叮叮叮”的响声。
“那怎么办啊?”他还年轻,惜命得很。
“你娃头儿不会骗老子吧?”老点的那个人半信半疑。
“怎么会,我···小时候桥洞底下有空针头,我捡起来玩儿,结果不小心扎手了,体检,学校体检发现的。”他绞尽脑汁,说完他知道为啥要讲自己有艾滋了。因为小时候还真的捡过一大堆针头回家,结果被外婆骂个半死,说这玩意儿上面有乌七八糟的病毒。
老点的那个人瞪着祁书杭,简直要把他瞪出个窟窿。
小安问:“那怎么办啊,师兄?”
“出去问问师父。”
小安:“咱们不抽啦?”
师兄一巴掌抽在小安后脑勺:“抽个锤子,再抽命都锄脱了,本来就想多活几年,莫栽在这里了···”说完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立马闭嘴,指着那瓶刚抽出来的液体,对小安说:“带上瓶子,咱们先出去。”
小安“哦”了一声,木杵杵地弯腰拿起瓶子,跟在师兄身后出门,把门关上。
祁书杭稍稍松了口气,他稳了稳心神,完全放弃了鬼来救他。门外又有声音:
“你们怎么出来了?”
“那娃儿说···”老点的那个人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那人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把他的白液送到机构去检测一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好。”
“还有,别让他死了。”
“嗯。”
有脚步声逐渐远去,声音也消失了。祁书杭判断外面应该是没人了,他又继续磨手上的绳索,越磨越觉得不对劲。这么久了,鬼去哪里了?如果鬼被他们收走了,那为什么还要关着自己呢?关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布置得这么诡异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这个房间是用来镇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