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个九路神仙之首萧晚归?”
“什么?那个无右楼绝色萧晚归?”
李若书当然知道萧晚归。
她是当今黑/道上和‘黑白相’、‘六合堂’三分天下的‘无右楼’中最有权力,最美丽,也最有名的女人,主掌无右楼最神秘兵力九路神仙。
江湖传言中,她原是无右楼老楼主萧衍的私生女,而她的母亲姬郦娘原是萧衍结义兄弟‘关西一剑’南歌子的妻子,后因贪恋权势,与萧衍暗通曲款,生下萧晚归。萧衍原有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却先后莫名或死于意外,或死于仇家,最后竟然只剩下这个不得入宗谱的萧晚归。并且在萧衍病重之时,萧晚归背叛萧氏一族协助薛墨饬夺得大权,让无右楼一夜改姓。
江湖还有一说,那就是萧衍的亲生子女,其实都死于萧晚归之手。
而薛墨饬除了是萧晚归的主人,还是她的情人。
不过也有江湖传言,萧晚归其实是南歌子的遗腹子,姬郦娘也并非淫/贱浪□□子,曲意承欢不过为了保住南家血脉。而萧衍又太过迷恋姬郦娘美色,在明知萧晚归非己出的情况下,仍全力扶持,将之栽培成了九路神仙之首。
段枕眠也知道萧晚归。
——只是他对女人的兴趣远大于男子,所以即便是花榭这样的传奇人物,他对其出身背景,也仅仅是只知一二。但对萧晚归这种颇具艳名的女子,那绝对是烂熟于心的。
绣衣院的《红颜簿》第十三册第一页这样记载着:
萧晚归,人间绝色,年二十八,个性凉薄、反骨,行踪成谜。
生母兖州姬郦娘,生父不详,养父无右楼萧衍。
子女:无。
兵器:谪仙扇。
师承:‘白发三千’霜如水。
绝技:改良自白发三千剑法的谪仙扇法,逍遥掌,一叶晴川身法。
十五岁脱离师门,孤身闯荡。
十八岁委身‘逍遥小仙’洛小仙,习得逍遥掌,后洛小仙身死,死因不明。
二十岁回到萧衍身边,习得一夜晴川身法,后萧衍身死,死因不明。
二十二岁联手薛墨饬,吞并无右楼,成为九路神仙之首,无右楼第三把交椅人物。
但不管是传说中那个身世坎坷的萧晚归,还是名簿里个性放荡不羁的萧晚归,她都是当今江湖最惹男人好奇和心动的女子之一。
而如今这样的萧晚归居然来了眠花宫。
李若书和段枕眠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转头望向殷小刀。
殷小刀站在檀木架前扬着细细的脖子看花错,随意道:“萧晚归和温南荇少主年少有缘。而今少主早逝,她来拜祭故人……李若书,你把那么个俊俏少年郎弄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岂不是可惜了那一副好皮囊?”
李若书神色自若,坦然道:“现在蛊虫刚刚成形,品相是难看了点。”
“不愧是御前第一高手的后人,当初那么小心还是小看了他。”殷小刀轻抚脸颊,那雪玉般的肌肤上曾有过一道血口,如今疤痕早褪,只留下一道轻柔的水纹。她就这样抚着那清丽而妖冶的靥上艳痕,褐色的眼珠绽出一种绝美的狠毒,冷声道,“如今若是就这样让他死了,又实在可恨。”
“不如你把他送给我,如何?”
李若书叹道:“送了给你,他还有命在?”
殷小刀清笑起来,雪云散尽,秋水盈空的那种清:“现在这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还不如一死呢。”
她这样笑意盈盈说着的时候,一双玉手已抚上花错依旧线条好看的脖子。
“别碰他!……”
花错仍垂首昏睡,尤为醒来。
但又好像醒了。
殷小刀的手指刚一沾上他的皮肤,他整个身子突然颤抖了起来。
不是害怕,恐惧,而是有东西要破体而出般的急遽抖动。
就在这清冷如残月,华润莹泽的珠光下,他缓缓睁开的双眼中眼白已猩红一片,茫茫然全不见生之欢喜死之痛苦,任何人的思想、情绪皆一无所见,全无活意!
与之相反,他白皙的皮肤下那些筋则如同有了意愿,产生一种骚动和欲念,它们开始扭曲蠕动,仿佛筋里面塞满了千万虫子,正在进行一场杂乱而激烈的奋进,但又被一种强有力给压制了,没办法喷将出来。
愈是压制,愈是激情迸发,愈要争个高下。
四肢上的铁链,都抵不上那种要轰轰烈烈活过来的欲念!花错开始不要命的挣扎,但又挣不脱。然后他嘶嚎,不管是因为痛苦还是仇恨,但又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生念如此强烈,以致他的整个身体全然扭曲的失了形状。
李若书在他快要把手脚扭断之时,终于身形一动,掠到他身前,手指拂了一拂。
“他刚成形没有心智,全无灵性,外人随意接近会让他不安,变得暴戾嗜杀。”李若书背负双手,仔细观察着花错的动作。等对方在他刚才单手一拂后渐渐安定下来,眼中大片猩红逐渐褪去,露出点点眼白并再次垂首后,他才转了身,有点没好气道,“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碰刚成形的人蛊吗?”
殷小刀已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她饶有兴味道:“他是越来越有趣了,炼成后……”
李若书不等她把话说完,干净利落截断道:“不行,他是万中无一才成功的。你要是想玩,随便去江湖上大闹一番不是更……”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钟声。
几人脸色微变。
丁十三道:“终于都到的差不多了。”
段枕眠冷笑道:“就怕他们不来。”
殷小刀倒也并未在花错一事上多做纠缠,淡褐色的眼珠子一转,笑得几分高傲,几分狂妄:“听三叔说,除了武当、青城、昆仑、唐门、麒麟阁,连酩酊派,无右楼都派了人过来呢……眠花宫真是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醒过来!
——不可以睡!
——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
花错似乎一直在睡,在一场无边无际,挣脱不了的梦魇中。
被关在小雅的这段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多了大慈大悲散,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发现那些瘙痒、酸麻、疼痛居然没那么难熬了,甚至并不会觉得特别难受。
痛不知痛,只是困、乏力。
元气虚弱,血气倒流,温却邪留下的那股内息还随意四处游走,这让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颠倒错乱,几近丧失。但在这样一场难熬的人、欲之战中,一直有几个想法在脑海中盘旋,不停地提醒他,必须活下去。
——因为那个眼波灵灵,笑容清清,玉净花明却又双腿残疾的得宝儿。
——还有父亲临终前念念不忘的故人故事。
——温南荇说稚儿无辜……若是遇到温却邪,告诉他……
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被人用肉身饲养毒物,承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都必须活下去,绝不可如一堆烂肉团般死在李若书的虫子嘴里。
他没大志,但还不能死!
因此,他一直等。
等什么?
等出错。
等机会。
等到殷小刀扣住他的脖子,他知道机会来了。
——体内的蛊虫刚成形,一旦接触陌生的事物就会躁进暴动,在他体内倒逆乾坤。每次发狂时,被人用诡奇手法封住的内力,也会借着这股暴戾之气短暂恢复一阵。而这,便是他唯一的机会。
李若书一行陆续离开之后,花错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那肿成一线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不忍拒绝的期盼,在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燃烧得那样猛烈,呼之欲出。
——来了!
——那不是李若书他们几人中任何一个的脚步声。
——那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
这是两个身形高大的哑仆,是李若书安排来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而他们对主子的命令一向奉若法旨,不曾有丝毫违背。现在,正是平日里把花错放入大瓮中‘洗浴’之时。
他们会先喂他吃一颗药,然后用一块被药水浸泡过的毛巾替他擦拭双手,再之后,年老的哑仆会打开他手脚上的铁链,先是右手、左手、然后右脚、左脚。
花错霎了霎眼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年老哑仆搭上左边铁链锁头的双手一顿。
门口有人喊道:“老崔。”
来人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神色平静道:“你先下去吧。”
老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咿咿呀呀说了几句。
来人道:“李香主若怪罪,自然由我担着。”
等老崔二人识相地退出去后,来人换了一副表情,看着花错咧嘴狞笑道,“你还记得我吧?”然后也不等花错反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你这生不如死的样子,倒真不错。可偏偏你都这般不人不鬼了,还有人觉得碍眼,让我来送你一程。哎……”
他曳着一条残腿,来回踱了几步,苦恼地道:“该怎么杀呢?当日你打断我一条腿,不如我先抽了你的腿筋脚筋?或者……”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花错,突然发现好玩的事物一般桀桀笑道,“你那么大个肚子,不如先剖个膛看看。”
话音刚落,他手上一使力,软鞭雷殛折树般‘啪’一声响,疾卷花错。
他曾在花错手上吃过亏,如今见对方如肉在砧板,自然不会留情,一动手便要见死活。
想象着花错被开膛破腹的场景,他突然觉得那人说得很对,亲手杀掉自己的仇人,绝对比看着他受苦还痛快。
哪怕被自己的主子李若书事后算账都是值得的。
一时之间,他格外畅快,眉开眼笑。
然后他突然一个踉跄。
猝不及防,又疾又猛。
疾得他刚看清自己的软鞭被一根铁链缠住,而那铁链的一端还缠上了他的手腕。猛得他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敛去,便被链子一扯跌到了对方跟前。半空,一只指节修长,指骨有力,骨节分明,指甲尽去,沟凹处溢有黑色液体,但依然让人觉得干净好看的手,悄无声息绞住并喀一声拗断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变生肘腋,迅若电掣,江湖上号称‘铁鞭横渡节节高’的范宝月还没想个通透便死了。
同一时间,花错奋力一挣,他身后的檀木架子顷刻间碎成碎片。
然后,他拖着那只开了一个锁头的铁链往门外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