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流淌在室内，徐知骁伸了个懒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球回来的潘凯兴高采烈地敲了门：“骁哥、夏哥，出去吃饭了，我听说今天晚饭还有鸡翅！”
夏深寥动作顿了顿，撂下笔，正准备和两人一块儿走的时候兜里放着的手机震了震。
“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再来。”他抿了抿嘴，在潘凯还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抢先一步，“我这有点事，可能要等很久。”
算算时间潘回这会还在他爸妈给他报的补习班里头昏脑热，而在C市学校的班级里也很少有人会主动联系他，一开始不会，之后就更不会了。
所以，现在给他发消息的要么是关于坠楼事件的，要么是关于转学事宜的——无论是哪种，都不适合在他们面前聊。
潘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徐知骁多看了他一眼，直接上手把他拉了出去：“走吧，你夏哥心里有数。”
“啊？就这么走了吗，不再等等……”潘凯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楼道里，夏深寥深呼吸一口气，拿出手机。
【夏倾鸿：在临城的这些天，你反思了什么？】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看见这条消息还被气得哽了一下——他反思了什么？他不反思。
原来夏深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但一对上夏倾鸿叛逆心几乎无师自通地出现了，他面上毫无表情，敲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
【夏深寥：临城的气温比C市更高，我同学都挺能吃辣的，他们很热情，说话跟讲相声似的听着很有意思，我在这里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不回去了^ ^】
【夏倾鸿：？】
夏深寥光是看着夏倾鸿发来的孤零零问号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脸色，不必多说的是肯定很难看，夏深寥都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给他发过这么长一段话了。
或许是被五班这群满嘴跑火车的带偏了，亦或者是夏深寥的性格本身就有这部分，打起字来一串一串的，完全不费脑子。
【夏深寥：老师也很关照我，听见我快没钱吃饭了还会帮我充饭卡，平时也会特意给我带一两套题，虽然难度比不上原来的但我写着也快乐。】
【夏深寥：同学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虽然在学习上差了一点，但对我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
夏深寥打字速度飞快，脑海里却情不自禁浮现出徐知骁的脸。
徐知骁在他这里没什么伪装，而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在面对徐知骁的时候实在太懈怠了些，原先实验过千百遍的社交面具在他这儿都不管用了。
一开始是徐知骁戳穿了他，但后来是他不想戴了。
夏深寥垂眸，又想起借试卷那天潘回欠兮兮的猜测，他几乎是赌气般打下几个字。
【夏深寥：我还想和一位同学谈恋爱。】
然后闭上眼，直接将手机设置了静音，放回了兜里。
不用脑子想都能直到夏倾鸿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会有多见鬼，按照夏深寥的猜测第一阶段会试图问各种问题以此来凿出一点破绽，第二阶段会开始寻找各种可以佐证自己想法的证据，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就要看他愿不愿意接受了。
夏深寥手里捏着饭卡，一步一步往台阶下走。
愿意推翻自己带着滤镜找的所谓证据，愿意推翻自己一次又一次建立好的茧房。
如果不能，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中年老男人固执多疑起来就是这样难办，夏深寥作为儿子，也作为这个家里除去夏倾鸿本人以外唯一还在活动的活物，自然是首当其冲地被动接受他的不信任。
不过分点就是平时让老师多加看管，偶尔还会突袭要个教室监控——不过这个一般受伤害最大的是潘凯，夏深寥对手机没什么瘾，平时除了刷题就是发呆。
而潘回更惨点，他是个坐不住的性格，偏偏父母都在努力把他培养成夏深寥这样的，安静又沉稳，看着就可靠。
这还是潘回转述的评价。
夏深寥还记得潘回跟他吐槽时那一副日了狗了的语气：“哪看来的洗脑包，有本事伪装成同学和你相处俩月试试。”
“谢谢，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夏深寥当时正收拾着书包，闻言淡淡回答，“我还算有点脑子，起码能分辨出来学生和家长的区别。”
言外之意，真伪装了他也能装出一副正直向上、自律沉稳的模样。
而过分点就像现在这样，夏深寥倏地抬头看了眼楼梯口堆着拖把扫把的小拐角，莫名觉得那里好像藏这个人。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夏深寥只是皱了皱眉，默默记下来这一点。
不由分说地把夏深寥转到三中，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很难再把临城和C市的两所学校分个高下，但他依然对此不服气。
断了生活费也没什么，毕竟夏深寥说到底成年了，虽然在高中这个节骨眼上、家里还没出什么意外的时候断生活费，总给人一种不顾大体的感觉，但夏深寥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讨厌三中，但他不希望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临城的。
*
徐知骁撂下筷子，潘凯凑了过来：“骁哥，去操场上活动活动吗？”
徐知骁顿了顿：“……更具体一点呢？”
潘凯嘿嘿一笑，眼下要不是发现徐知骁不太喜欢过于亲近的身体接触，他估计已经开始搭着他骁哥的肩膀了：“打篮球，人少。”
能拉一个是一个，更何况他骁哥非常能打，一个顶十个。
徐知骁从兜里掏出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和夏深寥报备。
潘凯看见他的动作还愣了愣：“啊，不就是去打个篮球吗？难道这个还要跟夏哥说吗？”
“我们是舍友，而且之前不是还和他说过我们先去食堂了吗，要是到了食堂没看见我们的话……”徐知骁瞥了他一眼，话没说完整。
但即便如此也够潘凯理解了，他呆呆地点头，一如既往地吹捧着：“还是骁哥你考虑得到位啊，行哇。”
【徐知骁：潘凯拉我去打篮球，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夏深寥那边没回，可能是没看见也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徐知骁扫了一眼确定没有消息，就跟着潘凯一块往篮球场上去了。
篮球场里零零散散几个徐知骁看着眼生的人，潘凯却非常自然地和他们打了招呼，用一种夸张的语气介绍：“这个，我骁哥，牛逼得很。”
语气夸张，偏偏他的表情还很正经，徐知骁眼见，看见了好几个憋着笑的。
徐知骁已经很久没处在这种社交下了，在场大多数人别说名字了，就连脸都没认全。
而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徐知骁是认不全人脸，他们是还顾忌着徐知骁那个早八百年的校霸名头，一群人拘谨地冲着他点头，就是一声不吭。
徐知骁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潘凯拍着个球，表情自然：“来，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骁哥一把拉爆你们？”
“嘘，闭嘴。”徐知骁看着他，“再捧杀我就要倒了，听我的，先闭嘴。”
这么群人话一句说不出来，表情也快把SOS刻在脸上，但徐知骁打完一整场才发现他们还是有两下子的，讶异地挑了挑眉。
“可以啊骁哥，”人群里某个不认识的同学率先开口，称呼都跟着潘凯一块叫，“这球牛逼死了，像我只能靠祈福打了。”
徐知骁笑了一声：“那可能是我运气好点？”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打破了寂静也跟着发出了一声笑，接二连三地互相吹捧声几近占满了球框底下。
“凯狗，今天我不再叫你狗了，我尊称你一声哥——”
“滚，你我儿子！”
“程大儿，答应爸爸，下次打球能不能别这么晃了，爸爸看不清。”
“看不清就去配眼镜，怎么还要我带你去看老花镜款式吗？”
……
徐知骁隐没在人群里，却在下一次开打前彻底融入在其中，一群人丝毫不见开打之前的拘谨氛围，几个人一会儿来回吹捧一会儿变着法子嘲笑对方，精神状态美好到路过的老师都多看了两眼。
“现在这小孩，怎么就这么点时间还又哭又闹的，看起来跟精神病似的。”她嘴上嫌弃两句，又扯着嗓子喊，“晚上风大，注意点，别感冒了！”
“老师我知道啦！”“谢谢老师，老师早点回家休息！”那边也传来几声回应。
徐知骁被这么一提醒才记起看时间，一看发现都快七点了。
潘凯看见他的动作，也摆了摆手：“别贫了，都快七点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休息吧休息，别在外玩了。”
“我寝室里就我一个人申请了周末住宿，一想到回去要面对冷冰冰的宿舍就感觉好痛苦……潘子，要不然我们凑合一下吧。”
“滚滚滚，你好gay啊。”潘凯直接把拉开那个往他身上挤的同学，下意识看了眼徐知骁，“要回去了吗？”
徐知骁简单应了声：“嗯。”
无论是他还是夏深寥都属于作息规律的人，不太喜欢熬夜，要是再和这群人呆在篮球场上估计还要磨更久时间。
现在回去洗个澡，再写两张试卷上床睡觉也差不多了。
潘凯和徐知骁刚好住在两栋楼里，走到岔路潘凯看着徐知骁毫不犹豫往黑暗里走的身影，声音抖了抖：“骁哥，你不怕吗？”
“怕什么？”徐知骁低头看着夏深寥发来的消息，打球时没顾上看手机，直接错过了他的微信。
潘凯牙关打着颤，总觉得一进黑暗里就要被什么洪水猛兽吞了：“那个什么……黑啊……”
看了眼徐知骁镇定自若的表现，潘凯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废话：“哦，你不怕。”
“嗯，我走了。”
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夏深寥的聊天框里，对方估计是到了食堂才有空摸出手机看消息的，回复的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前。
【夏深寥：好，早点回来，最近晚上有点凉了。】
徐知骁勾了勾唇角：【你这话说的和我碰上的老师一模一样，这怕不是教人题目的后遗症吧，夏老师？】
【夏深寥：……啊。】
徐知骁抿了抿唇，继续打字：【我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宿舍楼楼下了】
然而字还没打完，握着手机的小臂忽然受到一股力，徐知骁没来得及反应，手机脱离手掌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徐知骁抬眼，看见黑暗里走出个人影，身形微胖，声音听着还有些冷，跟晚上的秋风似的，脊背都泛上凉意。
“徐知骁，”王承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