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一行人围着裁判和八班老师势必要给出个说法，这头徐知骁拿着刘帆递来的水和夏深寥站在一块儿，静静地看着操场上吵吵闹闹的景象。
潘凯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顾胜他……”
徐知骁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了那个赌约，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了。”
“你想跟他赌什么？”夏深寥转过头问。
“顾胜这个人，很轴也比较讲义气，如果不解决中心问题，无论我是直接要求他不要再烦我，还是旁敲侧击让他别指着手下那群小弟找事，他都有漏洞可钻。”
潘凯听傻了：“那我们……”
“其实解决也很容易，比如说……”徐知骁垂眸看向地面，被太阳烘烤了半个下午的操场早就带着热意，踩下去都觉得烫，“比如说就好好说开呢？”
潘凯乍舌，第一反应觉得徐知骁在开玩笑，但仔细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还真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能说开的早就说开了，怎么非要等到现在……”
“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张喆明的事儿？”徐知骁没直接回答他，转而问。
潘凯愣愣地点头，夏深寥这会儿也知道徐知骁想做什么了，没出声打断他的动作。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和顾胜的矛盾是误会和误会层层叠加导致的，而我和张喆明的矛盾则更直接一点……他讨厌我。”
潘凯的表情夸张，完全没想到徐知骁能直接说出来，情急之下拽着他胡言乱语：“等等等、等一下！我叫陈煦他们过来……魏翔呢，魏翔去叫人啊，我记忆力没这么好！”
魏翔欻地一下窜了出去，两个人在这一刻想法完全一致——这么大的事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初级小兵能听的了，快！搬！救！兵！
“啥事啊这么着急，陈煦那儿还没完事呢？”刘帆被拉过来的时候完全是懵的，魏翔这人又专注拉人，完全不解释。
刘萱显而易见也不太清醒，到底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尹任皱眉，试探性地看向了徐知骁，后者没什么反应。
徐知骁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言简意赅地把认识张喆明、察觉到不对、发现张喆明阴谋的过程又讲述了一遍，夏深寥已经听过一遍了，能做到全程面色不改。
而余下几人就没这么好的表情管理了，刘帆表情扭曲：“他有病吧？”
“他就是有病。”刘萱赞同地点头。
潘凯百思不得其解：“记不得就记不得呗，又不能少一块肉，学校里那么多人你还能要求每个人能记得你吗？真到那天你就该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名声传得这么远了。”
“是呗，”刘帆一拍手，“照我多年八卦经历，一般除去学习成绩好到一骑绝尘的，或者长得特帅特漂亮，不然再出名的都是些干了什么少见的牛逼或者傻叼事。”
尹任：“所以，张喆明是因为嫉妒才陷害的你？”
徐知骁摊手，点头。
“这件事里论坛占比太多了，我一度怀疑里面是不是有站在张喆明那边的人在里面蓄意带节奏。”夏深寥指节下意识轻叩墙面，发出点细微的响，“三中论坛的号并不是特别难拿。”
来来往往从三中毕业的人那么多，还有源源不断进入三中的新生，搞到一批号完全不是难事。更何况按照张喆明的交际圈，说不定和不少游荡在三中校门外的混混都有牵扯。
刘萱神色一凝：“三中附近的不少混混，都是从这里毕业的。”
毕了业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学习学习不在行，上班上了两天又嫌累和麻烦，最后只能跟着那群在校园时代就有所耳闻的小混混乱混日子。
而且临城又不是个小城市，陌生的地方他们也不敢乱要保护费，干脆就堆积在过去最熟悉的学校附近了。
那群人手上也会有论坛账号吧？
“但问题是，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刘帆点出了关键，又抛出一个问题，“难道不可以找老师吗？”
徐知骁摇了摇头：“对于学校来说，这种事情的舆论压到最小就好了，张喆明的事性质恶劣，只要把这事压下去了就好。”
在场众人都无言了——现在张喆明那事连带着他的所作所为都压下去了是没错，但是怎么压下去的？徐知骁顶着的。
徐知骁顶着风口呢。
刘帆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费力地抓了抓头发：“是压下去了，原来是这么个压法啊？！想出这办法的人真是个天才！”
他都有些茫然了，骂了一句之后整个人脑袋空白，声音又弱了下去：“那该怎么办？现在网络发达了，我看也有不少人把这些事儿发网上的……难不成我们也学着做个视频？”
“但这件事和那些不太一样，”尹任说，“主要责任在张喆明身上，还有他交到的那些混混也逃不开责任，但学校……”
尹任顿了顿，咬牙说：“学校除了没有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其实没办法说它做错了什么。”
他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烦躁。
事发之后学校连着好几个星期警告同学不要和社会人士混在一起，保安不仅加长了巡逻时间还扩大了巡逻范围。
到现在三中附近的小混混都快被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零散的不好打，但他们也不敢再对三中学生做什么。
而且论坛舆论发酵的事儿，还真和学校里或者学校外藏着的不正经人士有关，比如说夏深寥提到的、从三中毕业的那些混混，再比如说在场各位的心知肚明的在校学生。
夏深寥可能因为过去的学校学习氛围太好，对这些事儿不熟悉，顶天了能看到几篇推送的新闻，但不会像他们对三中里那些同学这么了解。
别的不说，刘帆在这事儿上可太有说服力了，在五班发展出明确生态之前，他就经常和论坛上那些在校生打交道：“那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们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就是这个年纪爱中二病爱歪歪，有几个号出来说了些阴谋论脑子就跟着一块跑了，不要指望他们有什么思考。”
“而且学校对论坛掌控也不强，管理员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论坛完全是放养的……你就想想这么群闲散人士聚集在一块，还没个人管，能养蛊养出什么样子吧？”
真学生哪会三天两头跑论坛上说话，就差住在论坛上了？
徐知骁会吗？他在学校里之前休息睡觉比较多，后来跟着夏深寥一块儿做题，基本不怎么看论坛。
夏深寥则早早从潘回嘴里听到了论坛，但他却没像那些人一般乐此不疲地翻看论坛，依然专注于学习。
刘萱：“课业压力大的时候，我也会看看三中的论坛……但也就仅限于课业压力大的时候了。”
毕竟对比产生幸福，但如果真看进去了并把上面那些人的标准作为自我标准，那就是缓慢滑下下坡路的过程。
说白了，三中真想着学习的就那么一搓搓，这么一搓搓也基本聚集于年级排名前端。
而剩下的人左右摇摆的有，顺着其他人一块往下滑的有，像刘帆潘凯这种志不在学习但也勉强卡住没往下滑太严重的也有。
论坛言论太过自由，进出也没什么限制，等学校想起来要管了才发现它已经完全发展成了一般人不敢认的样子。
刘帆泄了一口气：“所以要怎么办？”
“……证据？”在边上一直愣愣听着不说话的潘凯脑袋里却飞速闪过一个关键词，喃喃自语。
刘帆倏地睁大眼睛：“证据！”
“但是，要和顾胜下什么赌注才能找到证据呢？”话题再一次绕回了原点，大家面面相觑。
刘帆尝试梳理思路：“顾胜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但他知道的不一定是全貌……毕竟真知道了全部经过的还能找骁哥茬的人已经不是脑子的问题了，是需要去看看精神病的。”
“而且还要注意让他不要察觉我们的目标是不是？如果他察觉了说不定会干扰我们？”
徐知骁看着他们讨论半天，眨了眨眼睛：“其实到最后，不一定是真的清楚我做了什么，而是只能凭着一口气认定我一定做了什么。”
刘萱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沉没成本？即便真相不是这个，但因为已经杠上那么多次了，也只能笃定并不完整的真相，并且一次又一次自我说服。”
“那我们问什么，问……张喆明的事情吗？”潘凯满脸不确定。
他已经因为顾胜形象在他这儿的彻底反转而失去了自己看人的自信，此时问起来也是犹豫居多的。
而徐知骁思考了一瞬，点了点头：“我们真问了，他或许也会真答。”
顾胜真的那么确定张喆明一定是被徐知骁给欺负了吗？徐知骁在和张喆明的相处过程中能发现他和小混混有接触，虽然其中有张喆明不掩饰的因素在，但顾胜和他认识那么久了，就一点预感没有吗？
他或许是有的，但他已经站在了徐知骁的对立面，已经因为自己所谓的义气而选择成为“凶手”。
他早已经不无辜了。
徐知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胜，嘴唇动了动，忽然有点想笑——他在这件事里，大概算是个受害者吧？居然只有他这个受害者最了解这个凶手的心理。
“我只希望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徐知骁定定地注视着顾胜，紧绷的身体在察觉到夏深寥还在身后站着时，微不可见的放松了些，“张喆明在转学之前，对你说了什么？”
顾胜很明显怔住了，眼里那点警惕直接变为了错愕，断了截的情绪变化明晃晃落在每个人眼里。
张喆明转学那天，甚至还是顾胜去送的，不过这事儿大概没谁清楚，顾胜也不知道徐知骁是怎么猜出来的——张喆明走的那天没惊动什么人，顾胜也是逃课时意外撞见的。
那个时候他措不及防看见张喆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徐知骁和张喆明打架的时候他在现场，也是他把两个人拉开的，但后面的事顾胜没参与，全是魏主任接手的。
论坛上杂七杂八的消息传得不亦乐乎，顾胜其实不怎么看论坛，但那阵或许是心慌，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什么事儿干了，只能靠着论坛磨日子。
唯一让他到现在还难以忘记的，就是个披着乱码昵称的人出来信誓旦旦说的消息：“魏大帅和徐知骁有关系，张喆明这事儿肯定会被压下去，魏大帅怎么能舍得他的宝贝学生被这事儿影响前途？”
底下的评论也乱七八糟，有人大概是被楼主的语气给唬住了，也上赶着问小道消息。
顾胜只记得那楼主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话，什么徐知骁和魏主任有不正当关系，什么徐知骁和魏主任是亲戚，什么徐知骁就是家族遗传的神经病……前后矛盾的顾胜都不相信。
但退出去的那一秒，他却犹豫了。
那张喆明呢？
如果这个帖子里真的有几句话说准了呢？张喆明岂不是被污蔑了？
顾胜已经很久没见到张喆明了，给他微信Q//Q发消息也不见得回复，基本和张喆明失去了联系。
在这种惴惴不安的情况下，他终于撞见了张喆明。
张喆明人看起来更阴暗了，整个人缩得更严实，和顾胜记忆里那个起码会笑着搭上他肩膀约着一块打球的张喆明大相径庭。
看见顾胜来了，一开始他估计是想装作不认识，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但顾胜没想那么多，一句话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喆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喆明停下了脚步。
他一开始是垂着脑袋的，等顾胜再靠近了点，问“怎么了”的时候，才慢慢抬起头。
顾胜一时间甚至忘了张嘴——因为眼前这个张喆明，和他记忆里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并不阳光更不积极。
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前认识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魏大帅是怎么说的？为什么最后是你走了，徐知骁呢？”顾胜尴尬地把手放回兜里，一连串问题不过脑子地问了出来。
张喆明一开始没说话，后来发现顾胜这人轴得厉害，找不到答案就没下一步动作，才嗫嚅着开口：“……你怎么在这？”
顾胜皱起眉：“我问的不是这个。”
站在徐知骁面前的顾胜眨了眨眼，几乎毫不费力地回忆起了张喆明那天对他说的话：“他一开始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但最后，我再追问起来他只有一句话——你别管了。”
徐知骁点头，没再追问：“好。”
而跟在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