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骁看着夏深寥,夏深寥也看着他。两个人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立在原地,都没有轻举妄动。
而一边的魏主任则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夏深寥的肩膀,说:“小夏啊,如果徐知骁去欺负你了,你一定要第一个和我说,知道吗?”
夏深寥一向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但在这一刻,还是没忍住上下打量徐知骁——徐知骁甚至不用他开口,就能精准猜中他在想什么。
他看起来那么瘦弱,怎么可能欺负的了我?
徐知骁知道那天的偶遇让夏深寥误会了什么,比起“校霸”这层本就易碎的外壳被戳穿的烦躁,更多的是徐知骁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这一秒,他选择依照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威胁”这位目睹了一切的同学:“我一点都不弱。”
“所以呢?”夏深寥似乎认定了徐知骁就是个体力废物,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徐知骁不准备和充其量只见过两面的人斗嘴。
一是没必要,二是他在魏主任面前或多或少是要装一下的――
虽然平时对方不怎么吭声,面对自己的叛逆行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但要是徐知骁蹬鼻子上脸了,肯定会被狠狠整治一通。
魏主任虽然没有听清楚两个人的对话内容,但是将徐知骁吃瘪的表情尽收眼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徐知骁这混小子终于有人治了哈哈哈哈——他似乎能看见美好的未来、茂密的头发在向自己招手了!
在这种美好幻想近在咫尺的感觉加持下,魏主任下意识忽略了两人之间不太一样的对峙感,笑眯眯招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相、处。”
夏深寥对自己这个新同桌也没有任何异议,虽然意外的巧合有些多,但是他的首要目标就是学习――所以旁边坐的是谁,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上个和他做同桌的话唠潘回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且看徐知骁这个恨不得手刃他的样子,大概率也不会拉着自己谈天说地,能让夏深寥更加专注于学习。
于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有徐知骁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徐知骁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心里被定义成“此生不可能再见面的路人甲”,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魔幻地成了他的同桌。
而且或许是那天徐知骁表现得太软弱,夏深寥对他有非常深的误解,就像他现在完全不怕他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席卷了他全身,徐知骁好像能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更快了,然而表面上他只是细微地动了动手指。
没关系、没关系,徐知骁动了动嘴唇,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让他看看论坛上的那些帖子,再等其他八卦的同学多给他科普点“常识”,一切又会和之前一样的。
说不清是维持现状的雀跃还是无感觉,徐知骁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终于回归了正常频率。
再一抬眼,夏深寥已经安静地坐到了教导主任给他安排的位置上。
……然后,掏出了书。
整个人面色平静,透着股完全不在意他人的学霸气息。
徐知骁耳尖,甚至听见了周围隐约传来的吸气声,再之后见证新物种般不可思议的议论:“他,他这是直接开始自学了?”
“装的吧?反正下节课就要学了,现在看有什么用?”
徐知骁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因为他瞥了眼夏深寥,发现这人只是随便地翻了几页,然后就合上了书。
“……我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看看就能懂呢。”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学个啥啊,直接投降睡觉得了——欸郑李轩,镜子还我,你个大男的臭美啥呢!”
夏深寥捏了捏鼻梁,心道果不其然。
这些内容他早早学过,可以说只跟着三中的进度根本没法赶上C市的,这只能算是意义不大的复习——他记忆力一向好,只是高二的内容没什么好复习的,脑子里还记着呢。
而且看周围人全都是惊讶的样子,夏深寥知道了,估计平时里老师也只会教些基础的。
所以想拓展还需要他自己买题做。
瞬间里他就定下了大概的计划,不再看这些对他来说意义不大的教科书了。
周边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全灌他耳朵里了,但夏深寥面上不显,决心在那些同学吵吵闹闹争出个领头羊之前不搭理他们。
然而那边领头羊还没决定好,这边上课铃就半点儿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身材微胖的数学老师带着教学器材走了进来,不客气的敲了敲讲台:“安静!”
原本还隐隐躁动的班级瞬间寂静无声,下课时间活跃的一个两个全成了鹌鹑。
目睹一切的夏深寥有点想笑,然而还没等他把笑意压下去,数学老师就伸脑袋自动锁定了班级里的生面孔:“我听说咱班新来了位同学,是哪位啊?让我认认脸呗。”
夏深寥站起身来,娴熟地戴上了好好学生面具:“老师好,我叫夏深寥。”
“……哦。”稍微顿了下,老师才摆摆手,“行,坐下来吧,C市那边的教学进度比我们这儿是快点哦?”
“嗯。”夏深寥实话实说,而且快得不止一星半点。
数学老师:“好,那你就自学吧,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下课后去办公室问我。好其他同学都别看了,我们先翻开课本,上一次讲到……”
夏深寥下意识看了眼徐知骁,却见这个左脸写着“不服”右脸写着“不羁”的同学也乖乖地翻开了课本,和魏主任嘴里那个恶霸形象更是相去甚远。
指腹摩挲着习题集光滑的封面,夏深寥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真是莫名其妙,换了个地方居然还出神了。
好端端的,关注其他人干什么?
他无声地嗤笑,摇了摇头,屏蔽了周边根本无需在意的教学声,投入进全新的、更难的题目里。
徐知骁哗啦哗啦翻了两页书,把那点儿没办法释放的憋屈感全发泄在这上面,又后知后觉身边还坐着个正在写题的,心虚地瞟了眼对方。
很好,完全没被自己影响到。徐知骁木着脸,眼睁睁看着夏深寥在思考一会儿之后毫不犹豫地写下解题过程,然后将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下一道题目上。
徐知骁觉得自己有病。
但还是强行把心里的情绪压了下去,鼓了鼓半边脸颊,轻手轻脚地又翻了一页书。
讲台上老师一边努力讲解,一边把详细的解题过程写在黑板上,徐知骁前半节课全在游神,但现在扫了一眼就搞清了题目。
然而即便老师把这些内容掰得碎的不能再碎,依然有人满脸震撼得就像看天书,只顾着张大嘴,手上的笔却动都没动。
“听懂了吗?”老师在黑板上强调地敲了敲。
底下一片稀稀拉拉还拖长了的回答:“听——懂——了——”
“啧,”老师拍了拍满手的粉笔灰,无语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你们懂个屁。”
徐知骁兴致缺缺地合上书。
临城三中,聚集了相当一批学习困难户,有不乐意学的,有学了也学不会的……除去一班、二班两个倾斜了极大教育资源被寄予厚望的重点班,其他班简直是差生聚集地。
就像徐知骁所在的五班,上课不知所谓的多了去了,大多数人看着安静,再一仔细看全在发呆。
在这样的氛围里,坚持学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徐知骁看了眼依旧写写停停,不知不觉翻了好几页的夏深寥,耳边笔尖的莎莎声不断,有股安心感。
这人大概是个意外。
从刚才徐知骁就意识到了,夏深寥一旦进入做题状态就很难被影响,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带着懈怠。
在学校里的夏深寥和徐知骁那天在小巷里见到的简直不像同个人,尤其是这人还一副无辜脸,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徐知骁这个目睹了自己一切叛逆行径的人面前向其他人扮乖。
要不是对方刚刚见面时没能掩饰住的惊讶,徐知骁都要怀疑起小巷里遇见的可能是另一个长相相似的人的可能性了。
徐知骁对上课内容左耳进右耳出,瞅见其他同学都埋下头开始写题了,自己也随手把今天要做的作业翻了出来,只一眼便写下了答案。
老师路过时看了眼,然后没什么表示地走开了——这就意味着徐知骁写对了。
由于临城三中随处可见学习困难户,于是老师也得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最基础的知识题,而面对徐知骁或者夏深寥这种悟性好能自学成才的,在课上大多采取放养措施。
只要两个人不妨碍课堂,随他们做题还是睡觉,都可以。
而徐知骁现在身边做这个奋笔疾书的夏深寥,连他自己都没法儿心安理得地躺下,只能撑着眼皮拿出作业写着提神。
把前面基础题零星挑了几道写下答案,徐知骁就自顾自跳到了最后几题开始琢磨。
直到撂下笔,徐知骁才后知后觉发现耳边不断的莎莎声停下了,他本能地看了眼身边坐着的人,却刚刚好对上了一双静静的眼眸。
那双眼睛眨了眨,徐知骁恍惚自己像是被引诱上钩的猎物,而这人是个早有预谋又富有耐心的猎人,静等猎物踏进陷阱。
“干什么?”徐知骁瞥了眼台上还在讲课的老师,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问。
夏深寥被威胁了也没什么情绪,镇定地问:“为什么要看我?”
徐知骁握紧了笔身:“谁看你了?”
“你看了我五次,”夏深寥默了默,目的明确地强调,“五次。”
“——为什么?”
那双眼睛沉着冷静,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徐知骁有种被措不及防踩中了尾巴的感觉,全身上下都僵住了。
他缄默的时间太久,夏深寥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直到这个时候徐知骁才从他身上看见了那个晚上、更冷漠的那副样子。
像是打在人身上的雨,把人从头到脚浇得快没了知觉。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要凑近,两片唇瓣张张合合:“那天,你为什么要等着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