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样——”徐知骁顿了顿，满脸疑惑。

夏深寥抿了抿嘴唇，垂下眸：“没什么，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也不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是怎么冒出来的，而他居然一时不察直接将它问了出来，徒增烦恼。

夏深寥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把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划掉，整个人却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徐知骁身上——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又上来一个。

确实，他们不少人都是刚起步的，基础打得不行，真要论脑子也没那么好，问题当然多。

问题一多徐知骁就只能看着他们了。

夏深寥深呼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想法。

又讲完一道题，徐知骁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复习进度，然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夏深寥：“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什么？”夏深寥的语气听不出咸淡，看起来学得还挺认真。

徐知骁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这会儿脑袋里终于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一个可能性：“为什么不……理理你？是这个意思吗？”

夏深寥没吭声。

“我只是在跟他们讲题，但我们两个里，应该是你给我讲题吧？”徐知骁歪了歪脑袋，“夏老师这名号又不是白叫的，敬职敬业这么些天，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在哪儿吧？”

知道，夏深寥在心里默默回答，很有天赋，平时懒懒散散地学着也能勉强学个不错的成绩，教这个教室里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毛病。

但比起夏深寥，他做题少，原本老师为了照顾大多数同学的能力，课外拓展的部分也不多，如果不是夏深寥拿来了试卷，可能徐知骁也难往上走。

在这点上夏深寥就比他好很多，一是从小老师就有意培养这方面意识，后来夏深寥更多在自学但同样够用，二是他自己也会有意搜罗题目，到三中学习最大的难点其实是自律。

夏深寥默了默：“不知道，你多写两份卷子给我看看。”

“……”

徐知骁瞪大了眼睛看他，没忍住嘴嘟囔了两句：“叫声老师怎么还真给我布置上课余作业了？”

夏深寥面不改色地划了一道基础题，斜眼看他，带着点无声的嘲讽：“写吗？”

徐知骁抽了抽嘴角：“写呗。”

魏主任曾觉得自己是个守着火山口的，学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蹿出来来一波生灵涂炭，而他只能疲惫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努力挽救。

如果说之前一个两个的全都是爱上蹿下跳的猴子，那现在学校里就平静多了，他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感觉自从这学期开始后没多久，世界就安静了。

从高二一班往高二四班走，一路上都平静得令人安心，是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的——

毕竟这群皮孩子，不给他措不及防搞点事就算好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放轻了脚步往五班走去。如果说前四个班安静还有迹可循，那五班完全是变异了的程度，从一群蔫着坏的学生到最近也开始跟着学习，他只觉得热泪盈眶。

果然是要，见过一些大世面的学生来打入内部，才可以彻底改变他们！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稍稍垫脚，趴在窗户上往里边看。

“哦哟！有小偷！！”声音在他身后炸起，魏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就隐隐觉得有本书拍在他后腰，随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魏主任摸着腰，面带微笑地往后看，魏翔哈哈地苍白笑了两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地上那本作案工具收了起来：“原来是魏老师啊哈哈哈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魏主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避开了魏翔讨好地往腰上伸来的手，“去去去，回去学习去，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魏翔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前后关联，呆愣愣地继续陈述：“魏老师，我刚刚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偷呢，走路那么鬼鬼祟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师，你相信我！”

“行行行，我信信信，回教室学习去吧，别再在外边玩了。”魏主任挥了挥手。

刚巧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刘帆目睹了这一切，看着魏主任继续往下个班巡逻去了，他勾上了魏翔的肩膀，小声问：“你该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魏翔看了他一眼，刘帆似无所觉：“看见是魏大帅特意往他身上扔本书？亏你想的出来啊天才。”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满肚子坏水，全身上下全是肮脏的心眼？”魏翔冷哼一声，“我真的是没看清，说像你似的，这么无聊。”

刘帆笑眯眯地跟着魏翔一块进教室，补了句：“那不是显得你更呆了吗？”

“……”魏翔拳头硬了。

潘凯冲上来及时拦住了一场教室血案的发生，徐知骁顺手敲了敲讲台：“回自己位置上。”

“哇哦，骁哥你怎么成为了刘姐的样子？”底下有个人顺嘴接话，引来一阵阵不要命的笑声，狂笑声足足持续了小半天，才因为没力气了渐渐歇下来。

徐知骁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句话是怎么笑那么久的？”

夏深寥对这个现象很熟悉：“一般学疯了还没什么娱乐活动，都是这样的。”

常出现于各种考试前的临时抱佛脚上，夏深寥很少这么做，但潘回就没有一次考试不狂学的，半个学期浪出来的孽都在疯狂学习里一笔勾销了——这是潘回的原话。

夏深寥坐在潘回旁边，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从一开始看着潘回无端的大笑和大哭会侧目，到后边连半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0L：学习，学习……我一闭上眼都是白天背的单词，我感觉我整个人都不行了，学习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想碰书了！！！你们现在勤奋的让我陌生！！！】

【1L：你知道我前天路过五班看到了什么吗？居然一个班的人都没有出！去！打！球！他们居然都呆在教室里，连潘凯都在学习，喵的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掀桌）】

【2L：我恨第一个开始学习的人，可恶！！】

【3L：……如果真要论起第一个开始正大光明学习的人，应该是夏深寥吧，你敢揍？】

【4L：夏深寥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虽然跑步挺快也会打篮球，但应该仅限于此了吧。他之前待的学校连有没有打架斗殴这种情况都不一定，他也不会打架吧。】

【5L：可能一到打架就懵了吧，好学生不都这样？大多数时候就嘴上说说，真打起架来不把自己抡出去就算牛逼的了】

【6L：……哈哈】

【7L：哦？】

【8L：呵呵了】

【9L：谜语人滚出三中谢谢[双手合十]】

……

【16L：谜语人滚出三中谢谢[双手合十]，那三个爱发拟声词的什么时候来解答一下？莫名其妙冲进来说了一堆谜语就跑了算什么事？】

【17L：这么说吧，你跟他打一架就知道了^ ^】

【18L：对，我赞同，这么会说那都去跟夏深寥打一顿不就知道了？记得约架的时候开个直播，我要看着你被打得半死不活妈的】

【19L：真的假的？出来编故事哄人玩呢】

【20L：是真是假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微笑]】

出乎大概半个学校意料的，五班居然是这么一堆班级里坚持学习最久的，甚至据老师说明，他们居然是真的在学。

这些天五班简直是个高频词，天天变着法的出现在各个老师嘴里，还他娘的是个正面案例。

这说出去谁敢信？

“潘凯，出去打球？”几个人在后门跃跃欲试，悄咪咪地拿着篮球勾引。

潘凯的动作顿了顿，肉眼可见地纠结起来，就当几人以为他要出来了，刘帆路过，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按下去了：“你这题写错了。”

“啊？”他们就看见几分钟前的纠结荡然无存，潘凯不可思议地来回扫视着自己的解题过程，“哪儿？”

徐知骁帮忙教了一天，这会儿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解题过程，指了指一个地方：“条件看错了。”

“哦——”潘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冲着后门那几个摇摇手，“我要改题了，你们去吧，熬过期中考试我就……”

“就什么？”刘帆似非似笑地问。

潘凯噎了一下：“就、就……就努力学习。”

那群人把这段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笑着打趣：“行，我凯哥就是能屈能伸！”“记得考个第一回来光宗耀祖啊儿子，我们全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考第一？哥你还记得现在的第一是谁吗？”

“滚滚滚，谁是你儿子了？”潘凯试图把书扇他们脸上，在刘萱冷冷的注视下收回了手，“我就是真考了第一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除非你们请我吃饭！”

“我草好不要脸，潘凯的话语是伸手党。”“日。”

徐知骁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后门倏地安静了下来，等刚回了嘴的潘凯意识到怎么没声了抬头看的时候，后门已经空无一人了。

放学回宿舍的路上，徐知骁忽然开口问：“你还记得多久期中考吗？”

“还有一个星期。”夏深寥想了想，回答他，“怎么了？”

徐知骁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在想，五班人哄哄闹闹的学习真的有用吗？

他们落下了太多基础，徐知骁用空闲时间帮他们补了点，但这点儿补上的知识就跟投进水井里的小石子一样，半点水花都翻不起来。

他们现在这么努力地学习，无非是盼着期中考能有个好结果，但真的有可能吗？

期中考的试卷显然是要筛选的，徐知骁清楚他们的能力，真要上难度他们就是第一批被筛出去的——没有那么好的脑子，基础也烂的可以，即便现在补了也没什么用。

更重要的是，联考自然是要和省里的人比的，他们努力的时间这么点，怎么比得过别人？

虽然这些道理他们也知道，但努力无非是为了个好结果，真努力了半天发现努力了还不如不努力，到时候就是轰轰烈烈的一次回弹，从努力到彻底摆烂，甚至再难努力。

“徐知骁，”夏深寥显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转过头认真地看他，“不要想那么多。”

徐知骁的手放在兜里，秋季的外套放在现在已经有点冷了，他的手都僵了：“……我没有想很多。”

夏深寥也没反驳，只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你管不了他们太多，即便现在他们直接放下了学习往操场上跑，那也是他们的事。”

“他们更应该清楚自己荒废了多少年，即使成绩出来了真的不尽人意也该接受，因为别人在他们荒废时间的时候在努力学习，凭什么不能站在高位？”

“你做好你自己想做、能做的事，剩下的都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了。”

徐知骁放在兜里的手蜷缩了一下，凉风吹过，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夏深寥的视线在他的外套上停了一小下，别过脑袋：“先回宿舍吧，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