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锐把手臂上挎着的滑板装进书包里,滑板在他的书包里露出一个头,被他单肩背在后面,像是个宠物般仰着头,惬意地享受放学路上的微风。
自从刚才出了校门,顾泽锐便没再开口说过话,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乔别明时不时地转头看几眼顾泽锐,心下焦急,心酸,为难,考七百多分的脑子不停地转着,想要找到和顾泽锐能接着说话,自然一点的话题。
其实,顾泽锐只是在心里单纯地琢磨等会买什么口味的雪糕,他记得这边有卖小时候经常吃的老冰棍,一块钱一根的那种。
小时候,他总是买两根,一根给乔别明,一根给自己,不过乔别明总是吃得很慢,自己喀嚓喀嚓咬着吃,他却只是慢慢地从顶头舔。
通常自己吃完了,自己会把木头棍子用牙齿咬碎,再吸一吸里面的冰水,等到实在没的吃了,就盯着身旁的乔别明。
一般那时候,乔别明就会把自己那根再送过来。
顾泽锐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因为,他又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有点野蛮的行径。
刚开始,乔别明并不会把自己的那根雪糕送过来,只是看顾泽锐吃完了开始吃得快一些,他小时候也是虎,脑子跟抽了一样,想模仿电视上的人物桥段,忽然上去凑近那双乌黑的大眼睛,说:“你给我吃。”
还没等他怎么演那种霸王戏,乔别明就会把自己手里的那根递给顾泽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丝毫没觉得顾泽锐这是在戏弄自己。
这一听话的举动倒是把顾泽锐弄得不好意思,推搡了几下,乔别明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锐锐哥哥,你吃。”
顾泽锐又笑了一下,这一笑被恰好抬头观察顾泽锐的乔别明捕捉到。
这笑似乎给了乔别明开口说话的勇气,他说:“这边原本是动物爷爷他们下棋的地方。”
顾泽锐顺着乔别明的眼神望过去,眼前的大树比早些年还要葱郁,树根鼓起,生机勃勃,树下有一台石桌,上面刻痕粗糙,经过几年的风雨冲刷,还保留着基本的楚河汉界。
“动物爷爷现在怎么样?”
乔别明声音很小:“去世了。”
了了四年,却变化颇多,物是人非。
棋盘还在,下棋的人却不在了。
顾泽锐听得心里一跳,他刚刚接受一个亲人的去世,现在又猝不及防地知晓另一位近如亲人的死讯,心一空,接受过来,再次开口的声音很悲怆:“下次去见见他,带根烟去。”
乔别明低低“嗯”了一声。
又走了半路,顾泽锐看到了那间小卖铺,伸出胳膊揽住乔别明,把他拐进去,站在门口的冰柜旁,掀开上面盖着的棉被,透过玻璃,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中低头找着那根朴素包装的老冰棍。
“你也挑一根,小明。”
乔别明听到了顾泽锐的话,已经很久没吃过雪糕的他顺从地低下头,视线从一排排一桶桶的雪糕面前划过。
顾泽锐把玻璃门往旁边一推,翻了两下,看到了那根熟悉的老冰棍,刚想要拿起来一根,旁边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去,拿起旁边黄色包装的一根雪糕。
那是芒果味的,顾泽锐在瞟到味道的一瞬间,自己的那只手便下意识地转了方向,夺下那根雪糕,声音带上点急促和斥责:“你干什么?你对芒果过敏你不知道啊?”
“上次后背起疹子你是看不到,都成什么样了?知不知道你那次都快把我吓死了?你怎么能忘了?”顾泽锐把雪糕气冲冲地放回去,换成了一根樱桃味道的冰棍,塞进乔别明的手里,“你吃这个。”
顾泽锐小时候喜欢吃芒果,自从发现乔别明对此过敏之后,他再也没有吃过了。
拥有高明试探手法的乔别明听着顾泽锐带着气意的絮叨,手里捏住那根红色包装的老冰棍,冰棍的凉意把他手心捂紧,他的心却很暖。
漆黑的瞳孔不再茕茕,反而亮极了,开口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忘记了。”
关上了冰柜门,又盖好棉被,听到乔别明的解释,似乎是真的相信了他的措辞,顾泽锐拧着的眉头这才放松下来,只是开口:“亏你还考七百多,这都能忘。”
一根老冰棍一块钱,樱桃味的那根两块五,顾泽锐依旧没让乔别明拿钱,他递上去一张五块的,自然地拿走了旁边专门用来抵账的糖罐子里面的一根棒棒糖和两个棉花糖。
老板望了望,认出来是今早找钱找了两个棉花糖就跑了的男生,又伸手拿了两个比巴卜送给顾泽锐。
乔别明自始至终,都乖乖地站在顾泽锐身边,拿着冰棍,像一个漂亮高大的精致校园风BJD一样,安静地看着顾泽锐的动作。
顾泽锐转身,把拿着的糖再一次,像小时候一样,习惯地递给身后的乔别明。
乔别明伸手接了过来,毫无推脱。
尽管他对这些吃起来甜到腻牙的糖没有任何的兴趣,也没法吃太多的糖。
顾泽锐吃起来冰棍依旧很快,喀嚓咬下一口含在嘴里,咬出糖水,走在回家的路上,含糊不明地问道:“小明,你,家里还有人吗?”
乔别明正抬着头望着顾泽锐,听见顾泽锐开口问自己话,把嘴里的冰棍放下,缓声回道:“没了,爷爷去世了。”
顾泽锐一下就想到小时候去乔别明家里时,看到他家刚被他酗酒的爷爷弄得一地凌乱的样子,房间很小,地上瓷盘掉落一地,在瓷白的地砖上流着不明液体。
比起这个,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当年在乔别明那张小脸上看到的难堪和恐惧。
那次,是他硬要留下和乔别明一起打扫。
想到这里,顾泽锐忽然开口:“你今晚和我一起吧,姥姥也想见见你。”
乔别明在顾泽锐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上升了一丁点,接着回道:“好……”
顾泽锐吃完冰棍依旧开始用自己的虎牙给木棍自上而下穿孔,咬碎,等到一点甜味也没有了,他才把那面目全非的木棍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扔进路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乔别明才吃了一半,见顾泽锐已经扔掉了那根木棍,内心开始挣扎:他到底要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的送给顾泽锐。
其实是可以的吧,毕竟在顾泽锐眼里,他们不是很好很好的兄弟吗?
但是,兄弟会这样做吗?
乔别明不知道兄弟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心下装着事情的他,吃起来冰棍更慢了。
老冰棍本来就是很容易融化的那一类,此时已经有化了的糖水顺着木棍把往下流,顾泽锐忽然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乔别明的手腕往上举,把冰棍反向。
乔别明连忙望向他。
糖水在重力的作用下又往回流。
“张嘴。”
乔别明一张嘴,顾泽锐就拿着乔别明的手腕把冰棒送进他的嘴里,“好好吃,别化了,怎么长大了吃东西还是这么慢?”
乔别明的口腔被刺激得一冷,他吸了一口,脸颊凹陷片刻,糖水被吸走,咽下。
这下,整根冰棍都被自己舔过了,顾泽锐肯定不会再吃了。
乔别明看着从自己手腕上撤走的手,落寞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