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错过父母的任何一条信息。可最近父母都没有和自己联系过,他虽然担心他们的状态,但也不敢贸然回去,生怕让他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江时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将手套摘下来放到一旁,拿起手机盯着和谢乐怡的对话框看。那天她的哭声好像现在还盘旋在他的耳边,让他又愧疚又难过。
正当他反复斟酌着要不要发些什么的时候,谢乐怡的消息恰好传来。手机震动得猝不及防,江时景被吓了一跳,差点脱手,匆忙稳住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屏幕。
[妈:这段时间我和你爸想了很多,也一直在聊。对于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太支持,也是担心你们之后的生活。但你那天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性格的孩子。你肯定是特别喜欢对方,甚至到了“爱”的程度才会和我们说,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尊重你的想法。小景,妈妈知道你是乖孩子,喜欢的人也一定是很好的人。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带回来让我们认识一下吧。]
谢乐怡很少给江时景发一大段的话。以前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谈,她都是直接当面说清楚的。但这次他们都束手无策,谢乐怡只能打了删、删了打,最终将这段文字发了过去。
江时景盯着屏幕,将这也就百来字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抬起头,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季渝听到声音后来到书房找他,刚站在门口就发觉了江时景的状态不对。他快走了几步,将他的椅子转了过来,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怎么了,哭什么?”
江时景把手机递给他。
季渝接过来读了一遍,也不自觉地瘪了嘴。
从江时景和他提到这件事情的那天起,他也陷入了一个焦虑的状态。他太怕江时景的父母会让他们会分开了,但又不想把这种情绪表露给江时景,怕他的压力会更大,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这些情绪在看见屏幕上的话时也全数爆发,他的心里开始泛酸,眼泪也在眼眶打转。
所以这是接受了他们吗?他在将来要去见他的父母吗?
江时景见他的表情也有些皱巴,哪怕自己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涸,也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你要和我回家去见见他们吗?”
季渝的眼睛倏地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现在吗?”
江时景轻轻摇头:“等你准备好了。”
季渝没有犹豫:“回。”
话是这么说,但季渝还是犯了难。从穿衣打扮到送礼选择,他真的认认真真准备了很久很久。可他还是哪儿都不满意,最后差点把头发剪短,让自己看上去利落一点。
吓了一跳的江时景急忙把他拦了下来,和他说不用这样。
明明季渝很喜欢自己的头发,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让季渝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所以忙前忙后,这段紧张的时间持续了快一个月,季渝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和他说:“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那表情严肃得让江时景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段时间内,季渝不止一遍地想象过江时景父母的样子,毕竟能生出来这么帅的儿子,他们二位应该也会很好看。所以他对于这场见面,除了紧张之外还是有些期待的。
可他真的在楼下看到迎接他们的人时,还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他走下车,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下意识就说:“难怪江时景长这么好看。”
江时景的父母原本也很局促,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住了。还是谢乐怡先回过神,笑着说:“谢谢。”
季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朝着他们笑了笑。
“小景和我们说他男朋友长得很好看来着,现在也是见到真人了。”谢乐怡说,“小渝是吧,别站着了,上楼吧。”
“啊……好。”这个称呼让季渝愣了愣,一般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他的。之前只有周晓和王凌香,后来加入了江时景,而现在江时景的父母也这样叫他了。
这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归属感。
江时景停好车,跟在他们后面进了楼道。他站在电梯前,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父母——谢乐怡穿了一身长裙,还化了淡妆,头发也是卷过的,而江宏朗也喷上了发胶,还把衬衫熨烫平整。
原本紧张的情绪在此刻稍微松了一些,他走进电梯,站在季渝身边,悄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季渝抬头看他,又怕电梯门反光让站在前面的两位长辈看出什么,只能把头转了回来,斜着眼睛盯着他,用表情问他“干嘛”。
江时景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捏了捏他的手指尖,搞得季渝更加紧张了,又不敢大幅度甩手,只能这么被他牵着。
这人要在自己父母面前干什么啊这是!
刚走进门,季渝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他看着江宏朗把江时景手上的东西接过去,说了一句:“好香啊。”
江宏朗笑了笑:“小景妈妈做饭好吃,她张罗着给你做了一桌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问了问小景。”
季渝受宠若惊:“谢谢叔叔阿姨。”
“谢什么,都是应该做的。”谢乐怡拍了拍江时景的后背,“带小渝去洗手吧,咱们先吃饭。”
江时景点点头,带着季渝来到卫生间。结果一进门季渝就一脑袋砸在了他的胸膛。江时景以为他想要抱抱,手刚抬起来一点,季渝就分开了。
“好紧张。”季渝说。
江时景抬起的手没地方放,干脆落在季渝的脑袋上摸了摸:“你表现得很好,我能看出来他们很喜欢你。”
“真的吗?”
江时景点点头。他弯了弯腰,手越过季渝打开水龙头。在水声的掩盖下,他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也好紧张。”
湿热的感觉让季渝耳朵有些痒,他挠了挠,抬眼看着江时景,声音也放得很低:“这是你爸妈,你紧张什么?”
“毕竟是带着喜欢的人见家长,怎么能不紧张。”
江时景让季渝背过身,一边握着他的手再水下冲洗,一边缓缓说:“我妈妈很久没化过妆了。”
季渝看着江时景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问:“为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好看了。”江时景挤了一点洗手液到季渝的手心,揉搓着,“而且也不用出席什么正式的场合。”
“可是你妈妈很漂亮。”季渝说。
“嗯,我也觉得。”
江时景将他的手冲洗干净,拿下自己的毛巾盖住将水分吸干:“有机会给你看看她以前的照片。”
季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先出去吧,不能在里面待太久。”
江时景的父母都不是特别会说话的人,他们坐在餐桌上也有些尴尬,只能一直给季渝夹菜,想着最起码不要让季渝感到拘谨。
季渝笑着把他们递过来的菜塞进嘴里,考虑着什么时候才开口说自己已经饱了。
他能看出来江时景的父母在尽量对自己好了,也能体会到他们身上的那种不自在。他感觉到了在餐桌上的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谢乐怡在桌下踢了江宏朗三次,都是为了让他找话说。
而江宏朗也特别靠谱,但像个机器人一样,踢一下问一句:“小渝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调酒师,叔叔。”季渝答。
“哦哦,那应该挺帅的。”
在一旁的江时景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这些基本信息他明明都已经在电话里和他们说过了,现在完全就是在没话找话。
可他也知道他们这样完全是想装作自己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关系,这么一想他又有点感动。
江时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突然感觉坐在旁边的季渝伸手戳了戳他的腿。他垂眸,看见季渝的手势,明白过来。
“爸妈,别光给他夹菜啊。”他推了推自己的碗,“我的呢?”
“你多大人了,还和你男……”谢乐怡下意识开口,可下一秒她突然顿了顿,轻咳了一声才继续说,“和你男朋友吃这个醋,小不小气?”
江宏朗看向谢乐怡,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受到她的脚踢过自己的小腿时,笑着接过话:“就是,平常没见你这么争风吃醋啊。”
季渝看向江时景,从善如流地夹起菜放到他的碗里:“你的。”
对面的父母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完饭,江时景直接揽下洗碗的活,他看着帮他收拾碗筷的季渝,眨眨眼,小声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当然。”季渝点头,一顿饭吃完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把盘子放进水池,拍了拍江时景的后背,“我现在完全放松了。”
“是吗?”江时景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季渝刚想回答,就听见谢乐怡过来喊了一声:“小渝,过来坐,让他收拾就行。”
他只能冲着江时景点了下头,跟着谢乐怡出了厨房。
江时景以为凭借着季渝的聊天口才也会没问题的,可一出来看到沙发上相顾无言的三个人时,还是无奈地叹口气,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
他看着季渝,眉毛抬了抬,用表情问:不是说可以吗?
我也没想到自己聊不下去啊。季渝闭了闭眼,拉着江时景坐在他旁边。
谢乐怡终于找到了话题,她把盘子往季渝面前推了推,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吃点苹果。”
“好,谢谢阿姨。”季渝笑了笑,接过来。
“……”又陷入沉默。
季渝上次遇见这个场面还是刚和江时景认识不久的时候,那天在咖啡店他也是这么和江时景这么坐着的。他现在没有办法不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以来的强劲“对手”们。
这一家子的性格原来都是这样的。
江宏朗将手上拿反的书倒过来,咳了一声:“那个,小渝啊,平时在家里都爱干点什么啊?”
“啊……”季渝眼神飘忽了一下,在自己的一众的不良生活习惯中,选择了用腊八挡住一切,“我家里养了只猫,平时会和它玩会。然后还……”他把目光落在江时景身上。
江时景接过话:“他有的时候帮帮他妈妈的忙,管理一下公司。再加上他本来有本职工作,所以空闲时间比较少。”
季渝都想给江时景竖个大拇指。
“这样啊。”江宏朗点点头,“你们年轻人现在爱熬夜,平时身体要注意一下。”
“好的叔叔。”
江时景在这时打开电视,找到一个播着小品的频道,把再次袭来的尴尬压了下去。
屏幕里,喜剧演员们正把小品剧情推向高潮。谢乐怡坐在季渝旁边,眼睛时不时瞥几眼季渝,但又会在被发现的下一秒转过头。
这几个来回下来,季渝以为是脸上沾到了什么,指着自己的脸看向江时景。可就当他转头的那一刻,谢乐怡开口:“小渝,你这个头发……”
季渝听到立刻转了过来,慌张地说:“是长发显得不太好吗?我明天就去剪——”
“怎么保养的啊……”谢乐怡悠悠说出下半句。
“嗯?”季渝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长头发没什么,挺好看的。”谢乐怡慌忙摆手,抿着唇笑了笑,“你放松,要不然我也紧张。”
江时景捂住脸转到另一边。
“啊……也没什么,就……”季渝把自己的护发方式说了一遍,结果越说脸越热,最终干脆给憋不住笑的江时景轻轻来了一拳。
谢乐怡一边听着,一边指了指季渝的刘海:“这个是自己卷的吗,还是烫的?”
“我卷的。”季渝说着,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一般洗完头这里都是直的。”
“怎么卷的,能教教我吗?”谢乐怡撩了撩自己的刘海,让季渝看,“我这个也是,不知道是温度不够还是手法不对,总是过一会就耷下来。”
“当然可以,我帮您弄一下吧。”
江时景看着他们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着季渝慌张的样子,没忍住肩膀又抖了几下,结果被坐过来的江宏朗拍了一巴掌。
“你这时候笑他得多不自在啊。”江宏朗小声说。
“我的错我的错。”江时景揉了揉手臂,望向里屋,“我没想到他们的共同话题是这个。”
“你妈妈从人家刚来的时候就盯着他的头发看了。”江宏朗说,“一开始还不敢一直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