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一辆普通马车上,宋丞相面容阴翳地听着车厢在下属的汇报,“大人,不到半柱香便能进城,您让我解决的人也已处理完毕。”
宋丞相冷冷回道:“知道了。”下属的话让他想起孙半佛,他真没料到这人还活着,鬼门关走一遭后竟将他的秘密告知于林杏等人,若不是发现及时恐怕就让他坏了事。
两枚青玉玉佩在他的脚边中熠熠生辉,思及此宋丞相重重踩了上去,直到碎裂声响起才停下动作。今日并非好天气,可他心下却十分痛快,如今林杏和俞杭生死未卜,想来也是九死一生,苏景奉一人实在不足为惧,不过他手中不知真假的证据却十分棘手。可这并不能影响宋丞相的好心情,他的嘴角甚至轻轻上扬。
一路顺利地入了城,下属凭着记忆向他置办的宅子驶去。可还未走很远马车便突然停下,丞相有些意想不到,身子向前倒,好在及时扶住窗沿才未摔倒,下属的声音同时响起:“请大人恕罪,只是这宅子实在不能靠近。”
丞相心下起疑,不曾回话,径直掀开窗帘,记忆中的建筑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他淡定地放下手,道:“先去客栈歇脚。”
“是。”
不多时,他们停在最大的客栈外,好在今日并未穿着华贵,在人群中倒也不算显眼。宋丞相下了马车后就径直来到大堂中坐下,小二殷勤地为他倒水,“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跟上来的下属替他回道:“什么都不必,来两间上房即可。”
小二连连应是,引着下属向柜台走去。宋丞相装作喝茶,实则偷听背后一桌人的谈话,只听一粗犷男声道:“你们说那被砸的宅子还能住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激昂道:“谁住要谁的命。”
男声哈哈哈大笑,道:“说的有理,我就在这里看谁敢住进去,话说回来苏大人不是说那宅子的主人,什么丞相来着,不是马上就来彭泽县吗?这都几天了还不见人?”
“我看他是不敢来了。”
又是一阵哄闹声,真是格外的刺耳,宋丞相听不下去,见房间已开出来,索性直接离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刚要进门时丞相喊住下属,道:“你去县令府告知苏景奉我已到此处。”
“是。”
话音刚落一道羽箭钉在丞相身侧,二人皆淡定自若,仿佛只是件小事。宋丞相稍微侧过身去看羽箭带来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六个大字,“今夜我会来此。”
沉默片刻,丞相带上笑意道:“不必去了。”随即直接后退一步进了屋中,羽箭静静地钉在原地,无人在意。
县令府中,在丞相进城前三人坐在桌前正陷入诡异的氛围中。
俞杭语气激动道:“我不同意这个计划,按前些日子说好的不行吗?为何非要如此冒险?”
苏景奉虽未发表自己的看法,可也皱着眉头,暗暗表达反对的意思。
林杏语气复杂,努力压下的情绪,解释道:“如今丞相都已回到彭泽,可孙半佛却还未回来,想必他已…凶多吉少。那丞相必然已清楚我们的目的,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其余两人虽有意反驳,可终究还是沉默。林杏乘胜追击继续道:“放心,我有分寸,就算有变故还有你们呢。”
这下才终于敲定所有的事宜,紧接着便是那封信。若丞相真是林杏的知己,他必定能看出这是何人的字迹。
夜晚如期而至,今天下午过得比往常都快些,或许老天也想知道这场好戏究竟如何落幕。
子时更声响起,打更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游荡,他不知道无意路过的明亮的屋中暗藏玄机。林杏身着黑色斗篷,如同幽灵般来到门前。
“咚、咚、咚!”门未上锁,露出一条小缝,端坐在桌前的身影若隐若现。
“请进。”
她迈步进入,风从未关紧的窗子吹来,露出黑色兜帽下清秀的脸庞。宋丞相明显一怔,仅仅片刻便想清楚来龙去脉,笑道:“真没想到能再次见到林大人,今日那封信是你送来吧。”
林杏同样笑着,道:“自然,丞相可真是个我心有灵犀。”
“不知林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林杏从斗篷下拿出一件物品,扬起手,道:“自然是给大人送您最想要的东西。”
宋丞相立刻猜到她手中是何物,可又判断不出话中的含义,试探道:“林大人这是想通了?”
“当然,若是跟随丞相,我只做小小县令也能拥有一片西施菊,如此划算的事情又有谁会犹豫呢?”林杏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
丞相哈哈大笑,伸出手,道:“那林大人便将东西给我吧。”
林杏听话来到他的身边,就在将东西快放到他手中时突然收回,接着整个人向窗边跑去,随后将手中的物品利落扔下。
这时丞相才发现她手中的书竟都被撕成一页一页,如今扔出犹如满天飞雪,他不明白林杏的举动,此时外面安静地街道突然热闹起来,充满各种交谈声。
在凌乱的脚步声中宋丞相又想起今日在大堂里想到的闲话,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咬牙切齿道:“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你们觉得就凭这些草民能动摇我的位置?”话到最后还有一丝不屑。
林杏摇头,淡淡道:“自然不能,可若是京城那边也是如此呢?”
宋丞相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杯,抽出剑指着林杏问道:“你这是什么何意?”
林杏上前两步,猛地握住剑尖,不顾手心被划伤的刺痛道:“扶绸,丞相可还记得?”
宋晨辉妄图将剑抽回,不成想却未成功,他保持原有姿势不动,回道:“不过是一个孤女,你提她作甚?”
“哈哈哈,不过是个孤女。”林杏突然停下大笑,语气阴沉,“若不是你,她又怎会如此?丞相不会将南汝的大火忘了吧?”
宋晨辉立刻反应过来扶绸的真实身份,可仍无所谓,态度依然散漫。见状林杏将袖中的物件扔到他的脚边,借着摇曳的灯火看清这是枚白梅发簪。
“你从哪找来的?”宋丞相将剑往前送几分,逼问道。
“温暖。”
仅仅两字便让宋晨辉瞳孔放大,他轻轻开口:“她竟然还活着?”毫无愧疚。
林杏打断他的沉思,开口道:“若是丞相此刻回京城便会发现大理寺外也有同样多的百姓围着聆听您的事迹。”
“可那又如何?”
林杏不答,莞尔一笑,紧接着将丞相猛地向后一推同时散出白色粉末,宋晨辉立刻抬手捂住鼻子,林杏看准时机转身翻出窗外,不知何时街道上的人群已经消散,地上也是干干净净,仿佛方才的事情都未发生过。
宋丞相三步做两步来到窗前,却只看到林杏被一黑衣人接住,不过那人却不是俞杭而是云直,他心下一惊。
“砰!”
门被踹开,打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苏景奉带着侍卫提剑而入,却不成想扑了个空,此处竟已人去楼空。他暗骂一声,随后带着人离开客栈。
城外荒郊处,宋丞相站在阴影处,他面前跪了许多人。低气压让众人都不敢吱声,只能等着面前人开口。
“他们竟如此破釜沉舟!”
跪在最前方的下属颤颤巍巍道:“大人,之后该…?”话未说完便被骤然出现的亮光打断,一瞬间所有人都起身拔剑,将丞相护在中心。
一个又一个亮点出现在四周,最后将他们重重包围,月光和火光将俞杭的脸庞映照得清清楚楚,他淡定走上前拿出一道圣旨,喊道:“皇上有令,丞相为非作歹扰乱朝政,贪污受贿残害无辜,故派我将其缉拿回京。”接着转而对围着丞相的侍卫道,“你们若立刻放下武器,陛下方可饶你们一命,否则…”他并不往下说,只是将剑横在大家面前。
侍卫面面相觑,在圣旨下皆有些动摇,就在此刻宋丞相冷静道:“俞大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圣旨!”
俞杭并未反驳,只是松开圣旨的一端,下一刻,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内容,和他所说一样。紧接着身后的侍卫中走出一人,此时众人才认出他是禁军统领李元鹤,只见他冷静开口道:“丞相认为俞大人是假冒皇上旨意,那你是觉得我与俞大人狼狈为奸吗?”
若说那些侍卫方才只是动摇,此刻便开始害怕,不少人都将武器扔掉,向着旁边挪动。即使如此也还是有很多人都坚持在护在丞相周围。
宋丞相心下一惊,可却只能强装淡定,继续问道:“李大人要抓我也需要理由吧,总不能无缘无故将我下狱?”
或许是料到他会如此说,李元鹤拿出一本账簿,和刚才林杏手中的一样,他将账簿随意翻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宋丞相可还要嘴硬?”
见状宋丞相凄凉一笑,随着俞杭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刻上前,以少战多,毫无胜算。不过须臾丞相和他的侍卫都被摁倒在地上,李元鹤对着俞杭行礼道:“俞大人,在下将他们先行押回京城。”
话落后便带着人离开,寂静的郊外只剩俞杭一人,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他竟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事情真的结束了?
可无人能回答他,只有风翻书的声音回荡在周围。方才李元鹤手中的账簿此刻正躺在地上,除却前半部分,其余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