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愣，俞杭手上不自觉松了劲，林杏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糖葫芦上，并未太过留意他的举动。
就在二人不知所措时，传来一阵衣物与纸张的摩擦声，林杏连忙低头向脚下看，果然发现一张写了字的纸。
她捡起后平铺在桌上，让两人都能够看到，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听闻这家糖葫芦素来不错，而我明日无法亲自送行，全当赔罪了，不要太过嫌弃，这可是今日最后几串。我记得你身边那小姑娘很喜爱此物，特地多买一些，林掌柜可分于她们，若是想独吞，我也不会做告密小人。
这让林杏哭笑不得，沈凌可真是会找事，现在她不独吞都不行了。俞杭看她脸色不对，努力思索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咱们要一起出发。”
“我？”俞杭疑惑间，林杏已拨开他的手往床榻走去，当着他的面躺了下去，想拉住她告知衣物很脏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力放下，放轻动作关上门。
她的屋中本就未点灯，靠从门溜进来的月光照亮，此时漆黑一片，黑暗、寂静的氛围勾起林杏的愁绪，枕头都被打湿，她吸吸鼻子变为侧身躺着，适应之后开始吃手中握着的糖葫芦。
今日的糖葫芦一点都不甜，酸得眼泪不住地流，根本擦不及，林杏越发觉得被子碍事，索性直接坐起身，不一会儿，一串便被吃完。
可她却不在想躺下，迷茫间林杏发现身上的衣服非常脏，下意识收回腿，在看到因为自己弄脏的被褥之后无助地抱着膝盖，这些被褥是前些日子云朵刚为她换的。
思及此她将头埋下去默默流泪，不知哭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睡了过去。
想知道现在是何时的林杏环顾屋子，在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物件后才意识她在哪里，于是只能靠月光来判断时间。
林杏看向窗子，从窗纸中看出此时仍在黑夜，她却不打算躺下，只想这样挨到天亮。将头重新放回去，门外突然传来响声，好似一个人没站稳。
她警觉道：“谁？！”
“是我。”
带着幽怨的声音响起，林杏放松下来，可接下来却传来接近屋门的脚步声，她赶忙下床靠着门坐在地上。
还好俞杭并不想进来，他也学着林杏的样子靠着门坐下，二人无声以对。
“外面有星星吗？”林杏沙哑的声音打破僵局。
屋外人叹息一声，无奈道：“有，今日天气很好，你忘了吗？”
“没忘。”下意识地反驳。
“可是你却忘了喝水。”
这次林杏没有反驳，确实是她理亏在前。
“今日丞相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看着对方沉默，俞杭挑起大梁不让氛围太尴尬。
“没有。”林杏下意识否认，却猛地顿住，良久再次开口，“有。”
“能和我讲讲吗？要是不能就算了。”许是隔着一层木头的缘由，传来的声音总是闷闷的，显得说话人很是忐忑。
“他…”林杏咬唇，不知从哪说起，“他让我看了个名单……”
“说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屋内的声音带上惊诧，“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些人就是我杀的。”屋外的声音变得更闷。
林杏双眼睁大，眼中尽是不解，被惊呆的人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那都是丞相瞎扯的。”
没有回应。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他们都是坏人吗？”
还是没有回应，若不是门上的阴影还在，她定要以为俞杭已经离开，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想说，林杏决定给他点时间。
她做回在床榻上的姿势，低着头通过地上的影子猜测门外人的行为。
俞杭头的两侧突然有一大片黑影，应该是他将双手放在了头上；俞杭的影子突然变高，应该是他站了起来……无数的小动作后，两人又变成和刚开始一样背靠背，只是隔着门。
他也终于打完了腹稿，缓缓道：“他们有坏人也有…好人，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得不杀掉他们，没有被人威胁、没有被人逼迫。”
俞杭不知道说出这番话后林杏会怎样对他，此时耳边只剩心脏狂跳的声音，不过林杏只能通过影子猜测，看不到他的心。
随着屋内人声音响起，他的判决来到，“之前我以为我的身边都是坏人，可到这里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们都不算坏人，那些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不，那还是坏事。你不该因为见过更坏的人就去原谅他们。”
“我当然不会原谅那些人，他们应该去找我奶奶祈求她的原谅。”屋内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随后却话锋一转，变得平和，“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些。”
又是沉默，本以为又要等很久，可下一刻就有声音传来，“假如我是最坏的那一个呢？”
这次更闷，林杏此时确定不是因为木头，而是俞杭真的很忐忑，她无声轻笑，“那我就是第二坏。”
“…”屋外人有些着急，“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啊。”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林杏认真解释，“在世人看来，我和你早就是一伙儿的了，若你是最坏的，那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二坏？”
“可我杀了很多人。”
“可你始终没告诉我原因，告诉我，我自己会判断你到底坏不坏。”
坚定的声音让俞杭无法拒绝，阴差阳错下他做出和林杏一样的动作，仿佛这样可以少些罪孽，“我骗了你。”
他长吐一口气，继续道：“其实我并非几月前来的这里，你听到的所有俞杭都是我。”
心里的大石头随着他的双手一起掉落在地，屋内的林杏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轻柔道：“其实我有些猜到了，你是不是小时候落水时就来这里了？”
“嗯。”
“我不好评价你的过去，毕竟我不在场，不知道到底如何。可你这些日子并未做出坏事，一举一动都为百姓考量，所以我觉得你不一定是最坏的。”
秋夜的风总是很大，只是虚掩的窗子一下被吹开，月光顺着洒进屋内，恰好在林杏的脚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