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早已在俞府外等候,看见林杏回来就领着她往一间屋子走去,推开门,却只有俞杭一人,他本来一直低头盯着杯中的茶水,听到声音连忙将目光投了过来。
“公子。”
“吴叔先出去吧。”
听到门被关上,林杏才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沈凌呢?”
“你先坐在我身边。”俞杭起身拉着林杏坐下,将早已倒好的茶放到她面前,“你找他有事?”
“没有啊,不是你们派人说让我赶快回来,有要事商量吗?现在什么情况,是出事了吗?”
“九江府传来消息彭泽县的县丞离奇死亡,皇上特命咱们去调查此事。”
“咱们?我也要去吗?”
“对,皇上今日晨时已告知所有大臣,他有意让此事成为你的敲门砖,让其他人不再看轻于你。”
林杏若有所思,抿了口茶,“此次南下都有谁一起同行?”
“你、我和苏少卿,京城需要人手,沈凌留下。”
“苏大人也去?”这消息把林杏震得张大了嘴,她承认苏景奉是个好人,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和他一起同行,不过她只能接受,“何时出发前往彭泽县?”
“丞相设宴的后一天。”
“这也太赶了。”
“放心,皇上已经安排好一切,到时你只管坐车就行。”
林杏点头,随即想起方才俞杭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沈凌呢?”
“前些日子我们不在京城,耽搁了许多事情,他去这些事情了。”
“好,不过我还是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除了南下还有宴会呢,这可是场鸿门宴。”
俞杭没有挽留,林杏快走到门前时突然回头,盯着他问道:“是你让那些摊贩不许聚集的?”
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的意味,让俞杭说不出谎话,他呆呆地点头,又慌忙找补,“他们在一起总会说闲话,再说我又没有赶他们离开,只是不能在一起。”
越说声音越小,林杏无奈一笑,“那些话我本就不放在心上,把你的人撤下来吧,本来他们就够辛苦了,不要再过多为难。”
这次她真的走了,没有再停留,俞杭愣坐在原地,手中的杯子都要被捏碎,良久叹息出声,就在此时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思绪,“公子,你还在屋内吗?”
俞杭将杯子放回桌上,快步去开门,“吴叔,有事吗?”
“沈大人派人喊公子去帮忙处理事务。”
“知道了。”俞杭面上四平八稳,其实在心中默默骂了沈凌十遍。
另一边云朵和云直竟然在门外等着林杏,这真是让她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朵拉住林杏的衣袖,紧张兮兮地问道:“小杏姐,没出什么大事吧?”
林杏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有我们在能有什么大事?就是过两日要去九江府一趟。”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听着她轻快的声音,林杏正经神色,“这可不是好事,相反这很危险。”
就算俞杭并未多说,林杏也能猜到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利益,绝对和丞相脱不了关系,想起在曲阳的种种事件,她实在放不下心让云朵跟着去。
“可是云直姐一定会和你们一起去,就我一个人在俞府很没意思。”听到林杏拒绝云朵立刻焉下来。
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林杏,再配上委屈的神情,终究让她心软了,“如果你能答应去了那里绝对不离开我和云直,我或许能考虑考虑。”
“真的吗?真的吗?我答应!”云朵开心地跳起来。
“真的,我绝对不会骗人。”林杏被她带着也轻轻晃着,就连不苟言笑的云直嘴角也勾起一点弧度。
“好了。”林杏按着云朵,“你接下来就是去收拾东西,等参加完两日后的宴会,咱们就出发。”
“好!”
云朵蹦蹦跳跳离开,林杏在她身后补充道:“记得帮你云直姐也收拾一下。”
云朵没有回复,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林杏看着她的背影偷笑,几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刷,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到了京城。
“林大人,沈大人让我来传话,他让您去帮忙处理事务。”一人忽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沈凌?带路吧。”
林杏本以为走两步路就到了,可没想到竟然要坐马车,她摇摇晃晃很久,忍不住向车厢外问道:“咱们要去哪里?还有多久能到?”
“回林大人,要去大理寺,还要半柱香。”
她本有些起疑,可身旁的云直面色无异,林杏也放下了心,靠在那发呆,就在她快要睡着时,马车终于停下。
“林大人,到了。”
被云直扶下车后,林杏得以看到大理寺的全貌,十分雄伟的外观让她惊讶,下一刻她意识到,来大理寺不会遇见苏景奉吧。可现在已经没了退路,林杏只能硬着头皮上。
云直在寺外等待,林杏独自跟着侍卫不停穿梭,她终于停在一间屋外,深呼吸,敲下门。
“进。”沈凌的声音。
推开门,林杏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沈凌、也不是苏景奉,是俞杭。
俞杭本已开始处理事务,一看到林杏,手中的毛笔顿住,林杏也差不多,全场只有沈凌最自在,他装作看不出二人奇怪的氛围,笑嘻嘻地开口道:“这些事务实在太多了,可我不放心假借他手,这才请二位过来。”
林杏这才回过神,往离俞杭稍远些的位置走去,边走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懒。”
“非也,非也,对了,这里竹简太多,你坐在另一个位置上。”沈凌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眯眯地盯着林杏。
屋中只有四个位置,除了这个,另一个在俞杭的旁边,见沈凌这般说,林杏也只能调转方向坐到他的旁边。
等林杏坐稳,沈凌才收回目光,专心处理自己的事务,林杏随手拿过一份竹简,打开,细细读完,神色复杂地抬头,思考片刻后放下这卷,拿起另一卷,接着抬头,放下,如此重复了四五遍,林杏认栽地瘫在凳子上。
竹简砸在桌上的声响不小,沈凌自然注意到了,“怎么?这不是林掌柜擅长的部分?”
林杏没好气道:“你都叫我掌柜了,你觉得呢?”
她犹嫌不够,接着道:“这都是什么玩意,第一份说一男子入室盗取一户人家的钱财,甚至将主人打成重伤,调查后发现这男子是这户人家遗弃的,当初这户人家嫌弃他残疾的胳膊,这应该怎么判罚?”
“还有第二份,一男子在路上捡到一串珍珠,他以为没人要转手卖了出去,可珍珠的主人随后找上门说这是他的,但男子已经把钱花完,也找不到买珍珠的人,一番拉扯下来,男子发现这珍珠是他曾经被盗走的,而□□人也是花钱买的,现在该如何?”
林杏一口气说完这些,欲哭无泪地闭上眼,将胳膊放在眼前,企图让自己忘记这一切,沈凌在一旁大声地笑。
“笑够了没?”实在是受不了的林杏直起身决定证明自己,她随手抽过一卷,又认命地将竹简摔在桌上。
“这个更是离谱,大理寺还管夫妻吵架?”
俞杭回道:“这个不管。”
“那这是什么?”林杏将这份竹简递给俞杭。
他看过后皱起眉头,“或许是整理竹简的小厮放错了。”
林杏接受这个回答,下一刻门被猛地推开,“这里可有一份夫妻吵架的文书?”
只见苏景奉气喘吁吁地扶着门立在门外,沈凌惊讶道:“还真有,方才我们还在讨论此事。”
苏景奉大步上前,“快给我,有要紧事。”
俞杭:“何事如此着急?”
“方才有人来报,大理寺旁外有一妇人要喝药自尽,那人说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托人将状告进大理寺,本以为能有人主持公道,可如今却杳无音讯,我这才急忙来找竹简了解情况。”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俞杭连忙将竹简递上。
拿到竹简苏景奉准备离开,可却被林杏喊住,“我和你一同去。”
苏景奉想拒绝,可林杏已来到他的身边,只能无奈低头,示意她跟上,留下面面相觑的沈凌和俞杭。
沈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相信林杏。”
另一边的二人脚下生风,嘴上也不停,苏景奉问道:“你可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
“方才我已读过文书,不过这上面并未讲明事情如此严重,只说这是夫妻间常有的吵架。”
苏景奉一目十行地将竹简看完,回道:“或许这并不是全部的情况。”
远远的林杏就看到大理寺外围了一群人,中间直愣愣地跪着一位妇人,她们更着急了,不约而同地小跑起来。
刚一走近,就有人大喊,“苏大人来了!”
人群分开一个空隙,让两人足以来到妇人身旁,那妇人抬头看向苏景奉,目光扫过林杏时带上疑惑。
苏景奉自觉介绍道:“这位是林杏大人,想必各位都已听过她的事情,我也不再过多介绍。”
顿时大家的脸色复杂起来,有不屑、有好奇,林杏并不在意他们,想要将妇人拉起来,无果,蹲下身和她对视,轻声道:“有何委屈都可告知于我,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坚定,妇人终于开口说出自己的事情,“民女姓苗,成亲前我的丈夫对我很好,事事顺着我,可成亲后没多久他就变了,日日责骂我,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他经常打我。我忍受不下去想和他和离,可却始终不能成功,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到这里。”
苗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杏从她的哭声中感受到她的委屈,在她开口之前已有其他的声音响起,“你还能跪在这里,说明他打得还是不够狠。”
随后是一片哄笑声,林杏深吸一口气,吼道:“你也配在这里说话?”
“本官在询问案件相关事宜,来人把这些人都请出去。”苏景奉毫不迟疑地下了命令,随后一群侍卫上前将无关人等赶走,林杏注意到方才说话的人被踹了两脚。
周围变得空荡,林杏接着轻声劝道:“苗姑娘快快请起,我已明白姑娘的意思,咱们进屋再慢慢聊。”
苗姑娘摇头,执拗地跪着,“民女只求能与他和离,希望两位大人为我做主。”
她突然弯下腰磕头,林杏急忙拉住,顺便拽住她下滑的衣袖,坚定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们一定可以和离。”
这些日子她听到的都是“你别闹了,这有什么必要和离”,仅仅是一句话就冲倒了她的心里防线,苗姑娘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林杏紧紧搂住她,不在乎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哭累了的苗姑娘停下来,哽咽道:“我相信林大人。”
随后林杏轻轻扶着她走进屋内,她进屋时特地慢了苗姑娘两步将苏景奉关在门外,注意到此事的苗姑娘惊讶道:“林大人为何将苏大人拒之门外?”
林杏腼腆一笑,“我怕她在你会不好意思,毕竟他也是个男人,而且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苗姑娘抿嘴一笑,尽管脸上还带着泪痕,可这个笑却十分真诚。
两人落座,接着林杏不停地找话题逗苗姑娘开心,只字不提和离之事,苗姑娘虽然不解,可也是开心附和,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咚、咚、咚!
“我方便进来吗?”
林杏脸上笑意更深,“方便,苏大人进来吧。”
门一开苗姑娘就站起来,林杏也随着她起身,苏景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苗姑娘,她惊讶接过,只见封面赫然三字。
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