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阁颂出门后正好赶上转校生出来。
上次他告诉阁颂的名字自己没听清,阁颂抓着书包袋子想再问一遍,但刚一开口就被男生捂住了嘴巴。
楼道里光线很不明亮,两人凑得近了阁颂看清了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紧挨着自己的身体肌肉紧绷,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姿态。
他比阁颂要高了半个头,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捂着他的嘴巴缓缓向楼梯口退去,鼓噪的心跳隔着胸腔传递,摩擦着阁颂低垂着的耳廓。
他的眼镜被蹭的歪掉了,视野变得模糊起来,一时间竟是目眩神迷,还有点腿软。
“啊,阁颂对不起,都忘记给你留出来鼻子呼吸了。”
男生白净的脸上尽是懊悔,说着边伸手帮阁颂把眼镜带好,他伏低身体,确定眼镜戴正了,手臂下移固定到了阁颂肩膀上。
“看得清吗?”
狭窄的楼梯间,还能闻到不新鲜的尘土的味道,阁颂眼神无处安放,手指握拳在鼻梁上抵了一下。
“能,能看清了,谢谢……”
说完想到什么,他比划了一下,又问:“刚才你为什么要,捂我嘴巴。”
男生眉宇间的警惕还没松懈下来,闻言勾了下嘴角,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阁颂知道,他的笑不代表着他的真实心情。
男生直起了身子,朝楼道里张望了一下,回过头来告诉他:“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手里拿着砍刀在翻找什么。”
“阁颂,今天我要食言了,我们现在最好赶紧回到宿舍,因为我现在搞不清那个怪人在哪里。”
阁颂看着他在黑暗中也依旧清楚的脸廓,突然很大胆地拉了他一把。
男生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但他没有拒绝,而是顺着阁颂的力道和他一起下了楼梯。
今天的教学楼是可怕的,诡异的安静,两人下楼梯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像是踩着一种隐约的鼓点,有规律的,却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规律。
男生觉出了什么停下脚步,离平台还有三个台阶突然反手紧紧握住了阁颂的手。
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汗津津的,阁颂甚至手指还在轻轻颤抖着。
男生叫他抬头。
阁颂已经预想到了什么,他们一段楼梯是13个台阶,四层楼也就是78层台阶,但到现在,他们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数字,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出现在男生身后,隔着窗户的模糊影子……
阁颂死死地低着头。
“喂,阁颂,你确定不在意一下我们现在的境地吗?”
男生的掌心比冰糕还凉,放在他的后颈上,心脏的温度都要被夺取,变成一块不会跳动的冰疙瘩。
阁颂缓慢地抬起了头,过了两秒,缓慢地掀起了眼帘。
稀薄的月光撒进楼道,能辨认出楼道右边的墙壁上贴着一个血红的数字。
4楼。
4楼!
阁颂的心尖狠狠颤抖了下。
男生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阁颂,我们的运气真的很糟糕呢。”
他的声音宛若呓语,轻悄悄地贴在阁颂耳畔。
嚓——嚓——嚓——
微小又短促的声音越来越清楚,阁颂先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但随着逐渐变亮的视野,他意识到了什么。
是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着一盏,马上就要亮到他们面前了。
身边的男生吞咽了下口水,咕咚一声。
“啊啊啊——”
白炽灯彻底照亮整片楼道的时候,阁颂激烈地尖叫起来,声音刺人耳膜。
他们身前,走廊尽头的窗上,一个男人正眼也不眨地直视着他们。
阁颂抓着男生有力的臂膀,紧紧闭着眼睛。
嘭——
他眼皮很薄,对光线的感知很敏感,这声声响过去以后,他明白这是灯又灭了。
他和男生跑了那样久,但依旧没躲过去窗外悬空在四楼窗外的男鬼,甚至那个男鬼可能是含着笑看着两个小蚂蚁在他面前不停绕圈,坐着无谓的挣扎。
嘭——嘭——嘭——
这次是撞击声了,一下一下,很容易联想到是什么东西。
阁颂简直要晕倒,是身边的男生拉着他不至于让他没出息,没形象地瘫在地上。
但这个时候什么出息,什么形象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心中仅存的是直观猛烈的恐惧。
“阁颂,起来,听我说,等会儿我会上去拖住他,你只管跑就行。”
男生贴在他耳边如此说着。
他比较冷静,眼神一直没从窗外的男人身上挪开,他乐观地想,这个东西应该是个活物,不然也不会破个窗还要靠着铁棍子。
只要是活物就会有七寸,或许可以用力一搏。
他们学校的窗户质量还挺好,几次撞击竟然只出现几道裂纹,他在阁颂快要哭出来的眼神中感叹了句:“不愧是中国制造,这窗户质量还挺好。”
……
接下来就是按照男生所说的,玻璃窗一声清脆的裂响之后,男生一推阁颂,后者立刻拔腿就跑。
他看着阁颂飞快收回的一条笔直长腿,回过身,已经活动过的拳脚蓄势待发。
“徐鬓秋!”
的确和男生想的一样,这是个能口吐人言的怪物,他翻身跨进来一条腿,在男生一脚飞踢过来时大叫一声。
“徐鬓秋,你你你,你把腿给我放下!”
男生动作一滞,但也仅仅是零点几秒,长腿来不及收回,只卸了五分力直接踹在了那人胸口。
如果没有收力,按照预想这个男人会直接被踹下四楼,不过这个男人手脚还算灵活,剧痛中还能保持清醒抱住了他的。腿
男生漆黑的瞳孔像是被水墨晕开一般,缓慢覆盖了红锈色的眸子。
“孟钊,你可算来了。”
孟钊扒着他的腿进来,瘫坐在地上气还没喘匀就只见前方两条黑影闪过,他呼哧两声咽下一口血沫,问:“你去哪里?”
年轻了几岁的徐鬓秋借着窗户拨弄了一下头型,应道:“去找我们的江小颂同学。”
孟钊一口老血收不住了,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这种紧要关头了你还不赶紧去找人名单?”
恢复了记忆,徐鬓秋面对他又装成了大尾巴狼,眼神淡淡,问:“人名单和林莠不一样,在这找到一个大活人不难,找个书本你确定不会像大海捞针?”
孟钊闻言闭上了嘴巴。
孟钊是三年前接手十九区的,舒坦日子过惯了,现在是稍有些差池就会陷入一种寸步难行的境地。
他问:“那我们现在去找阁颂?”
徐鬓秋点点头,说:“阁颂应该是和那个学生在一起。”
“很可能,我是以意识形态来到这里的,那个学生不仅顶替了你的名字,还对阁颂有一种,怎么说呢,像是逗小猫小狗。”
徐鬓秋听见这个形容瞥了他一眼,视线凉飕飕的,看得孟钊心底油然而出一种错觉。
他搓了搓胳膊,冲着徐鬓秋的背影喊道:“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形容得不对吗?”
徐鬓秋冷冷的:“赶紧跟上,十三区我还有事没处理完。”
孟钊闻言忙不迭跟了上去,现在可不能惹他,这两人一走到时候自己可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徐鬓秋步伐平稳,球鞋扣在台阶上几乎没有声音,倒是他旁边的孟钊因为刚才他当胸一脚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要扶着胸口缓一会儿。
“鬓秋,徐总,我觉得咱俩走也是白走,没看见么,咱们又绕回来了,”他一指墙面上格外明显的数字,说,“林莠摆明了是只想要阁颂一个人跟过去。”
“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原地调整一下吧。”
徐鬓秋脚步未停,径自走向了窗口:“他是我带进来的。”
他说着拉开窗户,呼呼的风声灌进来,让身上的校服卷起了飞扬的弧线。
孟钊看出来了他的意图,连忙上前阻止,声音哆哆嗦嗦的:“鬓秋,你在阴世界受的伤可是会带到现实世界的,作死不带你这样作的啊。”
“我就是向下面看一眼,看看能不能找到阁颂。”
孟钊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没松多久就看见徐鬓秋长腿一跨,转眼就站到了窗台外面,孟钊大惊失色。
“阁颂?阁颂你还好吗?”
阁颂是被一道轻柔的声音叫醒的,醒来时脚腕传来钻心的疼,他扶着昏沉的脑袋抬头,看清了面前的鬓秋。
“你——”
他脑中一片混沌,只零星的,闪过几张走马灯似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颀长的背影上。
完了,转校生还在四楼。
顾不得那么多了,阁颂抓住鬓秋的手臂,声音急切:“快去找老师,他有危险!”
鬓秋细长的眉毛在他看过来时拧紧了,他探身摸了下他的额头,说:“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危险?”
他站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温水。
在他离开的几十秒内,阁颂看清了现在自己在哪里,上下床,书桌,旁边还有两个正躺在床上睡觉的室友。
他竟然在寝室,身上搭着的被子很柔软,被子里还是温热的,难道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吗?
“先喝口水吧,你刚才从床上滚下来发出了好大的动静。”
他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一个念头笼罩过来,他可能真的是如鬓秋所说,做了一个梦。
昏昏沉沉中,鬓秋动作轻柔地扶着他躺下,帮他掖好被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这让阁颂有了依靠,他不再那么讨厌鬓秋了。
“早些睡吧,晚安阁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