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江晅和江宥各自沉默，一起往食堂附近的大操场走。

他们俩都是特战侦技院的，但专业不同，江宥是技术专业的。

两人平时在诺大的军校里很少遇到，军校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认识，更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弟。

在食堂时遇见时，江晅就知道江宥是刻意来找他的，因为江宥平时都不来这边，一般都在另一个食堂吃饭。

天气阴阴的，没下雨，空气里有点湿润，操场的草地上看着还算干燥。

江宥主动先开了口，“他们已经选好了。”

江晅不觉得意外，那天叫他回家，他就猜到了。

他没问江家的人选是谁，因为在江家和他处境相差不大的江宥不可能会知道，即便江宥和他不同，有父有母，但和他这个无父无母的相比也没好多少。

他嗯了一声，没别的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打算听他们的？”江宥的语气没有情绪。

江晅沉默地看着操场观看台，神情静得出奇，半晌没说话。

江宥皱了皱眉，在他沉默的态度里看出了一丝什么，用一种很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了他良久，冷冷地看着他：“你不会真的觉得凭你自己能查出真相吧？”

江晅倏然抬眼，眼神犀利。

江宥冷冷和他对视。

“你觉得你想做什么事江家不知道？”

江晅瞳孔变深，唇抿成一线。

他没那么天真，江家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控制和提醒，他早就猜测自己的动作江家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果然，江宥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以为江家当初为什么非要阻止你进入军校？”江宥冷声说。

江晅缓缓眨了下眼，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不知道江宥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在高三毕业后那暗无天日的一个月里，他已经猜到了原因。

当时他刚知道某些事，之后违背了江家的安排，悄悄报考了军校，江家发现后很快就有了动作，他自然会反抗，当时闹出了一些事，要不是后来军校出面，江家也不愿意事情闹太大，他可能无法进入军校。

“江晅，还有一年你就毕业，如果你想回江家听他们安排，随你，自己想清楚。”江宥的话是为他好，但语气很冷，仿佛说这些话完全不是出自他本意。

江晅抿紧唇，看着江宥离开。

江宥离开后，江晅站在原地愣了几分钟神。

直到回宿舍后他才想起来没问江宥那天江家和他说了什么，江宥和他境况差不多，但他想，江宥和他还是很不一样的。

江宥不是会受江家安排的人，且有二伯母在，江宥应该比他有路走。

不管之后怎么样，他希望江宥脱离江家，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接连几天，江晅都没见过宋祈锐。

军校本来就大，两人又不在同院系，如果不是有意，哪怕在一个校区也难以遇上，江晅对此不觉得意外。

他有时候觉得这样挺好的，只要他不主动，宋祈锐永远不会知道他，不会遇上他。

天气晴朗，晨曦渐明。

这天早上，江晅依旧是最早到教室的那个，他如常坐到窗边的座位，没有看书，安静地看着窗外抽芽的树条发呆。

周越来宿舍找宋祈锐，看到宋祈锐把桌上一个小盒子放进书包，他随口一问：“你眼睛不是好了吗？还买眼药水干嘛？”

宋祈锐把桌上整齐的书放进包，低垂着头收拾好东西，没搭周越这茬儿，拿着钥匙往外走，看了眼靠在门边玩手机的周越，“走了。”

他们难得不是踩着铃声进教室，到教室时，还有许多空位，江晅后面就空着。

宋祈锐一进教室就看到那抹低着头看书的单薄身形，他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他身后的周越先一步越过他笑着走向江晅。

每次上这个课，江晅都不是很能全神贯注，但今天却一反常态静下心来看书，期中考在即，他开学后花了更多时间在实训上，对理论课安排不是很多，这周也开始调整时间，理论课也得跟上。

周越轻拍了下江晅肩膀，江晅抬头。

“又来这么早啊。”周越笑嘻嘻地说。

江晅看到他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人。

宋祈锐和他的目光对上，就那短暂的一秒，他看着江晅低下头，面色平静，眼神却闪过一丝情绪。

周越也习惯了江晅话少的性格，招呼着宋祈锐坐到江晅后排的位子，宋祈锐没拒绝，眼神却盯着前面omega的后脑勺。

江晅没看到身后的人的表情和眼神，但感受到宋祈锐在他身后，他身体僵了一下。

每次和宋祈锐处在一个空间，都是他可以从后面可以看到对方的视角，此时反过来宋祈锐在他身后，江晅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受，心脏紧缩着跳动，他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大概处在一种紧张又不安的情绪里——宋祈锐能看到他，但他看不到对方，这种落差让他觉得忐忑不安。

从江家回来后他有意让自己‘冷静’，所以近几天都没去一训场，可他没想过真的以后都不见他。

期中考试后课程要变动，他不会再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和宋祈锐在一个班上课，不会再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他，这小半学期没剩下几周，他想多近一点看看宋祈锐。

周越坐在江晅后右边，离上课还早，他并不闲着，拍了下前面人的肩。

江晅肩膀僵硬，顿了两秒后慢慢转身。

宋祈锐坐在他正后面，他转身没有很大幅度，侧脸对着alpha，余光里却能看到宋祈锐的动作。

他看到alpha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的外形很熟悉，江晅忍住直接去看的冲动，眼睛看似专注地盯着周越，“有什么事吗？”

周越没注意到江晅的分神，也没注意到同桌的宋祈锐有意无意拨动着眼药水盒子的动作，他大剌剌的：“就聊聊天呗，认识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和谁走得近，那天在食堂我碰见你来着，本来想去和你打个招呼，看到你对面坐了个人，是你朋友吗？”

周越装得人五人六的，像是一副真没看清江晅对面的人的样子。

周越一提江晅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平时在学校几乎独来独往，和别人一起吃饭更是少，他没多想，摇了摇头说：“不是。”

周越还听着，但江晅却没多说的意思，他顿时一噎，还想装好奇问问，就看江晅动了下脑袋往左边很轻微地偏了一下，下一秒却又如常的偏回来，似乎刚才只是不经意的动作。

“是我堂哥。”

宋祈锐没错过江晅那短暂又轻微的动作，他几乎霎时明白了对方举动的意义——对方似乎是想看过来，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侧回去。

宋祈锐垂了垂眸，眼神镇定，手下拨动盒子的动静没有停，还有意发出了一点很轻微的声音——

‘嗒’，盒子歪倒发出细微的响声，宋祈锐目光没看盒子，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侧脸对着他的omega，看到omega被那点细微的声音吸引一般眼神往这边快速瞟了一下后，宋祈锐点着盒子的手顿了下，脸上面无表情，侧开眼睛不再往边上看。

周越并没有发现眼皮子底下的动静，他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惊讶地说：“你哥也在军校啊？叫什么啊？和你一个专业吗？”

江晅不懂周越今天怎么会这么多问题，但又觉得是他想多了，这可能只是正常聊天，于是也没隐瞒，“江宥，没有，他在技术院。”

周越眼睛瞪大，大张着嘴，语气有点夸张：“江宥，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江宥吧。”

他的演技已经算得上夸张，但江晅并没有看出来，宋祈锐淡淡地瞥了眼戏精，看着他演戏。

江晅想了想，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江宥和宋祈锐几人在高中曾一个班，但对方并不知道他知道，所以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周越这戏精还想多聊几句，上课铃响了，江晅也松了口气，关于江宥的事，他觉得在别人面前多说不好。

江晅转回身去后，宋祈锐垂眼看看自己手里的眼药水盒子，和江晅那天给他的是一样的牌子，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有日期。

那天江晅把眼药水给他后，他拿回宿舍，但其实没有用，江晅的那盒还完完整整没开封，安安静静躺在他宿舍桌子上，这一盒是他前两天回家时顺道买的。

第一节课，宋祈锐几乎没怎么听，课本上的知识他提前预习过，几乎都记下来了，听不听对他来说没所谓。

讲台上的老教授声音洪亮，教室里除了他的讲课声，没有其他声音。

宋祈锐一手支着下巴，目光停留在和他不到一米之隔的omega的后脑勺上，难得心不在焉。

江晅这样性格的人他第一次见到，话少沉静，对谁都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江晅的情绪其实并不难懂，至少有时候他能很细微的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越是接触，他越觉得慢慢能看懂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尤其是omega的演技并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好几次面对他时，omega表现出一些小动作和神态，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生好奇。

但就在他几乎可以摸到某些不同寻常的端倪时，omega却又突然缩回去。

这一次他可以确定，omega和他想象中似乎有点出入，但没关系，他不着急。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搞懂这个人。

江晅身为特战专业的学生，自然能感受到身后让他坐立不安的视线，他盯着讲台，目光出神，深思游离，握着笔的手无意识扣着笔，另一只手平放在桌上微微握拳，手心里慢慢起了汗。

他不知道身后那人的眼神带着怎么样的情绪，也不清楚alpha是不是从刚才和周越的话里想到了什么。

报纸杂志上媒体对江家说什么的都有，江晅知道，江家曾经爆出过一些不好的事，名声上不太体面，虽然后来江家压下去了，但至今也有些传闻。

江晅不知道宋祈锐有没有听说过，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他只觉得有点难堪和紧张不安。

虽然知道自己和宋祈锐不会有什么，宋祈锐也不可能会喜欢他，但江晅还是期冀着，至少在军校相识的短暂时间里，自己能给宋祈锐留下好一点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