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手被俯身于塌前安睡的陆景玦牵着,故而迷濛中感受到的温暖之物,是他的手。
林白玉眼眸一转,无言注视着他。
过往的他,总会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此刻他乌黑的发丝却凌乱的散落着。那张令她十分满意的脸,也消瘦了许多,眼下也一片乌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破碎又憔悴。她缓慢轻盈的挪动左手,勾了一绺他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陆景玦是个很奇怪的人。
人前,他总一副有礼却疏离不近人情的模样。人后却对她死缠烂打如何也甩不开……他到底图她什么?或者想利用她什么呢?瞥了眼他睡中微启的薄唇,忽地忆起先前柜中未做完之事,难为情的皱了眉头。如今细细想来,他们和旁人是不同的。总是有着过分的肌肤之亲,总是会答允对方很多事,总是……
有个答案快呼之欲出……
她曾碰巧撞见过,一位向陆景玦表明心意的姑娘。对方与她这种阴沟里得老鼠不同,是蜀郡数一数二的才女,那含羞带怯的美丽模样,看的她都动心。可陆景玦却无波澜的划清界限,决绝的不给对方留半分余地。
胡思乱想着,她不再把玩他的发。手指穿梭入他的乌发内,收紧五指拉扯。陆景玦眉间一皱,发出些细微声响,缓缓睁开干涩的眼眸,入眼的是一只纤细拽着他头发的手。
他一怔,猛地抬头,往日不为万物所动容的眼,此刻装满憔悴和惊惧,他愣愣盯着虚弱眨动眼睛的林白玉!看了良久,他才猛然真切的意识到,她醒了!
庆幸和后怕为陆景玦带来强烈的不安。他用脸贴着她的手背,触感并不柔软,却是暖和的,她真的还活着,“你……你醒了?!你昏睡时,太医曾说,这箭若再偏离分毫你便命陨了……太好了,你醒过来了。”更令他惊恐的是,皇后说:当那只箭飞来时,她不是害怕得忘记躲避。更像是坦然的接受。陆景玦不由得想起,她说自己也是杀害族人的罪人之一。
“是吗?那我岂非很幸运。”林白玉讶然,她察觉到自己手背有些湿意。
“都怪我。明明宫内刚历经宫变,那么危险,我却放任你一人独行,没能护在你身边……我……抱歉。”
“我并非笼中金丝雀,自然而然会遇到各种危险。”林白玉玩弄着他的发,他何故因为自己受伤而感到难过恐惧,他是……什么意思?情急下,她细微咳嗽了几声。
“我……我先去请太医!”
林白玉揪住他头发,不放他走。她张嘴沙哑道:“别走。告诉我,你为何要一直守在我的床畔?”话落,她便有些后悔。
陆景玦面容狼狈又惊讶的盯着她。
“快说。”
“因为……我担心你?”
林白玉眯眼,“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陆景玦心中一紧,她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可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咄咄逼人。
她想听他说什么?
难道!?
陆景玦急促张嘴又闭嘴。敏锐的直觉阻拦了他即将宣之于口的话。若是由他之口,说出示爱的话语,那他的感情定无疾而终了。现在不是好时机。
他平静的盯着林白玉消沉的脸庞,皇城或许不是块风水宝地,她自抵达起,便一直身陷低落思潮。她应不会有报仇之外的心思?
陆景玦猜不准她所想。可他清楚这层窗户纸不该由他捅破。他也不想再听到,林白玉直抒胸臆让他滚之类的话语。他思索片刻,挑了她会在意的事道:“假冒郡主一事,已被陆大人知晓。我在着急等你醒来商量对策。”
闻言,林白玉冷笑了一声,“想的还挺周到。”说罢,她兀自的将脑袋扭向一边,烦躁得不想多看陆景玦一眼。
他们年少并无过多交集,甚至话都未曾说过。虽时常能在周遭看见他,目光每每交汇时,他总一副纠结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讨厌她。
可……
那他在柜中对她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刚刚落在她手背上的泪水又算什么?!这个混蛋败类,林白玉气的转身瞪着他怒道:“于你而言,就算是面对不喜欢的人,也能有身体的交融?你还君子呢,简直就是个无耻败类!”
“什……什么?!”陆景玦满头雾水,她为何生气?难道他说错话了?
“你!咳咳……”气急之下林白玉觉得心口一堵,她捂嘴剧烈咳嗽,左胸还未愈合的伤口一阵刺痛后,伤口撕裂浸染出了一抹嫣红。
“水!你先喝茶水润润。”陆景玦轻拍她消瘦的背,手忙脚乱为她端来茶水。水刚递到她嘴边,却被她一把推开,连杯带水摔个粉碎。
“滚……咳咳,离我远点!咳咳……”
“好,你喝了水,我就走。”她左胸纱布浸染出的鲜红不断扩散,陆景玦心慌不已,可每当他将茶水递到她嘴边时,都被她推开。一来二去,所有茶杯皆碎于地面,“我去取新的……”
林白玉一把揪住他衣角,那双通红,咳出了泪水的眼眸,倔强又气愤的瞪着陆景玦,“不准……咳咳,走。我要喝水……”
“那你松手,我去取茶杯。”
“不要,我要喝水,咳咳……”
陆景玦揭开茶壶盖子,将它递去她嘴边,“这样喝?”
她皱眉道:“我不要。”
“你想如何……喝水?”
林白玉冷脸不语,一昧盯着他的嘴唇。
陆景玦一愣,耳尖霎时一红,“你……确定?”
她仍旧不语。
陆景玦垂眸,耳尖通红的他利落含了茶水,捧着林白玉的脸倾身而去。
那张易容后稍显陌生的脸忽然贴近,林白玉两眼一闭,抬手抵着他心口,似是在抗拒。
见状,陆景玦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对方迟迟未有动静,只有温热急促的气息扑在她面上。林白玉偷摸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他似乎是在无声询问。林白玉沉默,只羞愤不满的瞪着他。
陆景玦了然,轻柔挪开她的手。两人唇瓣轻轻的触碰着,被他含在嘴里的水,缓缓流向她的身体深处。
嘴唇刚分离一瞬,他又急不可耐的紧紧贴合。
“唔?!唔……嗯……”林白玉眉头紧锁却满脸红晕。与他静谧外貌截然不同的……他的亲吻炙热又凶猛。他像是初尝清润水流的干涸地,在朝她疯狂汲取。她不由得想后退喘气,但食髓知味的陆景玦却动情追赶。两人一退一进,直到她后背紧贴墙壁,退无可退。
“不要逃跑,我会轻柔些。张嘴。”陆景玦挑开她紧闭的嘴,轻柔灵活的在她口中缓慢深入的辗转。
“嗯……”林白玉觉得他快要融化进入自己的嘴里,将她填满。动情的她不由得抬手环着他的脖颈。殿内安静极了,她的耳边只荡着淋漓纠缠的水声。
这不对吧?
她记得自己明明还在生陆景玦的气,为何会从生气变成了这般?这不对……不过话说回来,她究竟为何要生气?本就混乱的脑袋被一阵接着一阵的急促气息扰的更乱。她分开纤细的腿,蜷着他精壮的腰,她想被他揉皱撕碎了吃进深处,不想再独自一人。
“不行。”嘴唇分开时,拉出几缕透明的丝。在理智崩塌边缘,陆景玦抓着她乱蹭的腿。
“为何?明明你也很开心。”两人的发丝死死纠缠着,她意乱情迷的歪头不解。
“伤,你还有伤。”陆景玦艰难皱眉,将脑袋埋藏在她的脖颈间,贪婪的吸食着她的味道,喃喃道:“不行……”
“伤?可我不觉得疼啊。”林白玉抬手轻点他的唇,琉璃般迷离微颤的眼瞳轻轻注视着他,微凉的手指,从他的嘴角往下游走而去,最终握住。
陆景玦满脸羞红,神色难忍的发出声闷哼。
“无碍的,我还想要更多。”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继续做,你在柜子里想对我做的事……”
“不行。”陆景玦抓起她作乱的手,从手背怜惜的亲吻至手腕,她一贯苍白的肌肤沿途染上了绯色,“乖……不急一时,待你痊愈,我们再来日方长。”
“你还想乘人之危?”林白玉启唇喘息,她双眸迷离恍惚不定的溃散着。
“嗯。”他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那你还愿意再给我乘人之危的机会吗?”
“我可以考虑考虑。”
陆景玦轻笑,“好,我会耐心等你。”他轻拍他瘦薄如纸的后背,安抚她道:“不怕,不怕。就算害怕,也没关系。”
林白玉一愣,“谁说我在害怕?”
“没有吗?从到皇城开始,你就像条不安的小蛇……时而暴躁时而低落。”
“我像蛇?那你可知你像什么?”
“我像什么?”
“猫。”
“猫?”
林白玉点头,“和蛇是死对头的猫。”
“这听起来可不太搭,要不,换一个?”
“我不要。”
“那就不换。”陆景玦莞尔,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你的伤……这次我可以去请太医了吗?”
“嗯……”林白玉闷声闷气得应了声。
陆景玦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才起身离开。看着他得背影,林白玉不满的嘟嘴,这个结果算什么?
把脸埋入被中,将松开的衣领拢紧。
仍觉得不满足……
她也开始得寸进尺。
可她到底想从陆景玦的嘴里听到什么呢?她抚摸着自己的唇,柔软中带着些微肿。在复仇前,就让她再多贪恋片刻吧,就片刻……
太医进宫殿,便瞧见倚靠在榻上的郡主,他险些老泪纵横。未曾想,这看着就身子骨虚弱的郡主,竟耐得住这般折腾,还能醒过来!他这命算是保住了,“当真是上天庇佑,郡主福泽深厚呐!”
换了纱布。太医听了女医官的答述道:“看来伤口愈合的十分缓慢。郡主切记,定要静静安养,断不要伤神劳累。”
“我……需回郡主府安养?”
太医摇头,“因幽王一事,眼下整个皇城的闹腾皆未将息。皇后娘娘说,多亏郡主救驾,娘娘才免于受伤。陛下便特赐您去淮河的行宫养伤。”
林白玉怅然点头,要离开皇宫啊……太医走后,她对宫娥道:“可否替我通禀,就说,郡主想要求见皇后娘娘。”
那位帮她传话的宫娥迟迟不回,林白玉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亲自去求见,双脚刚落地,殿外便传来声响,她抬头去看,吓的肩膀一耸。那位总是满脸阴郁的皇后,穿着身缟素出现在林白玉身前,让她以为白日撞鬼了。
“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方涼妤挥退诸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声道:“竟还能醒来,算你命大。当时那般,本宫以为你死定了。”
林白玉道:“臣女也这么认为。”
“难道真因刺杀不成,便觉活不下去了?”方涼妤莞尔,“此刻你想见本宫,是害怕本宫会揭发你行刺?抑或是想探究本宫意图,是否会帮你?”
林白玉道:“从娘娘主动来这宫殿开始,臣女便肯定娘娘愿意帮我了。”
“哦?那你想本宫帮你做什么?”
“待臣女伤痊愈后,再给臣女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
“只用这样?”
林白玉点头,她话说完,方涼妤并未答应也未拒绝。两人一直沉默着,林白玉别扭的悄声打量着她,皇帝又没死,作甚穿的像是家中死人了般。
“你为何一直盯着本宫的衣服瞧?”
“呃……”
“本宫的娘去了。”方涼妤忽而道。
“呃……请,请娘娘节哀。”
瞧她一副为难的模样,方涼妤笑道:“本宫原以为,这一天到来时,本宫会痛哭流涕。甚至会做更为大逆不道之事。方家使者来传信时,本宫不仅平静的接受了,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如今总算孑然一身,令本宫牵挂顾虑的事物,全然消失了。”
“你是否觉得本宫薄情寡义?”方涼妤替林白玉掖被子。她们母女两个,为了彼此付出忍耐的太多了。
林白玉将嘴巴抿成条线,艰难挤出道:“臣女……不知……”
“莫非是你父王指使你杀李承桀的?”方涼妤道:“本宫原以为厉王若是想谋反,会更轰轰烈烈一些。”
“并非如此,是臣女……临时起意。”
“哦?”皇后沉声道:“本宫不管你找何种借口,但是你对皇帝的恨也好怨也罢,不过是这场权力角逐中,最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