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源：你还挺有力气，都把我撞疼了。

我：……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撞到你。

柏源：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挺好的，很高兴你还这么有精神。

我低低地清了下嗓子。

我：先找个位置坐坐？

柏源：好。

我和柏源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默默地观察了一圈车厢内的情况。

相比起柏源的突然出现，眼下显然还有一个更让人在意的问题。

虽然在柏源上车之后，地铁满足人数条件后重新运行了起来。

但是现在加上我们在内，车厢里的人数一共变成了11人。

谁不是乘客？

谁，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我试图在乘客中找出可疑的人，却一时无从下手。

在三站的换乘之后，车上的人已经更换了一部分。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观察站台的情况上，根本没有注意这些新出现的面孔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上来的。

车厢随着地铁的前行偶尔摇晃几下，整个车厢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确定，多出来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凝重，我听到柏源轻轻地笑了一声。

柏源：你想找到牠吗？

我：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柏源：嗯，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定定地看着柏源的眼睛，感受着当中透出的那一丝温暖，片刻后，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想！

柏源：喏，就是牠。

顺着柏源指着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了那个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女生。

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上车的了，只知道肯定不是从初始站点出发的那批乘客。

黑色的长裙顺着她干瘦的身材几乎拖到了地上，文文弱弱的气质，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她忽然间看了过来，视线对上的瞬间，缓缓地朝我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逐渐咧开的笑容让我感到有些悚然。

然后我就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存在，猛然收起视线缩回了角落。

我转过头去，看到柏源正笑容温和地看着我。

柏源：有我在，不用怕。

我：嗯，有你在，我不怕。

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柏源眼底的笑意更浓郁了。

柏源：如果还是觉得害怕，可以随时抓着我。

我想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捡起柏源的一个衣角抓在了手中。

广播：前方即将到达站台4号，请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

到站的广播再次响起。

等到地铁停靠完毕，毫无意外地，有很多乘客已经迫不及待地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随着地铁的运行，呈现出来的危险已经越来越多。

只要站台上来往的行人较多，只要看起来还算安全，他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出站。

然而等到车门再次打开，所有做好下车准备的人都齐齐地顿住了。

在看去外面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凉意瞬间从背脊蹿上了头顶。

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的站台标识。

我又一次地看到了那个身上印着动物园LOGO的工作人员，他依旧在那里积极地派发着传单。

但是这一次，动物园工作人员手上牵着的赫然不再是那只猴子，而是——在站台1号选择下车的那个年轻人。

大概是听到了列车抵达的声音，他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看了过来。

他停下了低头啃咬绳子的动作，在对上众人视线的时候咧开了嘴角，露出了粘满唾液的森然犬牙。

一模一样的站台环境，以及站台上一模一样的人。

仿佛列车行驶后进入的新一轮循环，我们——又回到了最初停靠的第一个站台。

谁也想不到，原本以为第一站安全离开的年轻人，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就在一门之隔的距离，他就这样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上的人。

这样的神态中已经丝毫找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理智，他——成了被动物园工作人员牵在手中的，那只猴子。

乘客辛：是他……是最开始下去的那个……

乘客壬：惩罚！这一定是站台上的惩罚！

乘客癸：不行，不能下车，这站不安全！

原本准备下车的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车门前停下了脚步，没有人选择再往前迈开半步。

这个站台不安全，没有人愿意在已知存在风险的情况下进行冒险。

这样的举动，让站台上候车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站台乘客们：没有人下车吗？

听起来还算礼貌得体的询问声远远近近地传来，毫无起伏的语调凉凉地从耳边刮过。

仿佛这才猛然回神，站在门口的人慌忙跌跌撞撞地退回了车厢当中。

周围顿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死寂。

站台上的标识十分醒目——站台4号。

但是明明是一个全新的站点，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却赫然是之前曾经在站台1号经历过的场景。

同样的人，同样的事，还有曾经在站台1号下车的乘客。

直到广播再次响起。

广播：列车已到达站台4号，请乘客最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

循环的广播配合着门上方醒目的倒计时数字，像是不断地对车上的乘客们进行着提醒。

我忽然想到了乘客须知第五条的规则内容：本列车线共计8个站点，每站至少下车1位乘客。

必须有乘客在这站下车，才算没有违反地铁站的内部规则。

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乘客辛：这样下去不行。每一站都必须有一个人下车，没有人下车的话，我们全都要完蛋。

随着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的氛围顿时微妙了起来。

是的必须要有人下车，但是在这一站下车，又仿佛是去白白送死。

我感到其他乘客看人的眼神当中，隐隐地都浮现出了几分低沉的深意。

他们在寻找牺牲品。

有人朝我这边看来，这种充满打量的不适感让我本能地想要回避，我感到有人不动声色地在后方拖住了我。

我回头看去，落入了一双温和的眼中。

柏源：跟你说过的，不用怕。

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我：嗯。

那些人显然是想找一个弱点的拿捏，留意到我跟柏源之间明显亲昵的关系，很快将注意力投放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我留意到有人开始看向了角落的那个女生。

从外形上来看，车厢内一共就两个女生，排除有柏源护着的我之外，那个女生显然成为了最好拿捏的那一个。

但是根据柏源的透露，这女生应该是……

我：……

忽然觉得不作死就不会死可能即将迎来具象化。

果然，我看到几个乘客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围了上去。

乘客辛：小妹妹，怎么说？一个人在外面挺不安全的，要不早点下车，回家去吧？

黑裙女生一直坐在角落没有跟任何人交流，闻言缓缓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说话的人。

她没有着急回答，几秒钟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黑裙女生：怎么……回家？

乘客辛：喏，只要下了地铁，这不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吗？

乘客壬：跟她浪费时间做什么，快点，倒计时都快结束了，直接把人弄下去不就得了！

乘客癸：对！只要有人下车就可以了！先把她弄下车！

黑裙女生仿佛感受到那些人的急躁，从位置上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面上幽幽地挂上了一抹笑容。

黑裙女生：我可以回家。

那些乘客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配合，顿时喜出望外。

乘客辛：那……

黑裙女生：但是我有点饿，你们可以，给我点吃的东西吗？

乘客壬：吃的？这里上哪里给你弄吃的？

黑裙女生：眼前，不就有很多，美味的食物吗？

乘客辛：食物？

黑裙女生：对，可是你自己说的，要给我——“食物”。

乘客辛：什么……等等，你的头发怎么……不对，你不是……

有什么毫无预兆地从女生的黑裙中延伸出，我定睛一看才终于看清。

头发！是不断生长的头发！

跟她搭话的乘客还愣在原地，直到黑色的发梢缠上他的脚踝才终于反应过来，但是很显然，一切都已经晚了。

乘客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锋利的刀子，直勾勾地穿透所有人的头皮。

一片刺骨的凉意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断生长的头发交织成一个黑色的圆球，将女生与那人包围在了其中。

浓郁的血腥味在那一瞬间扩散。

咔嚓——！咔嚓——！

即便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依旧可以想象到有什么正在遭到啃食。

她在进餐。

等到所有的头发全部重新缩回，地面上只剩下一具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感到肠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抬头，正好对上黑裙女生空荡深幽的视线。

她回避性地垂了垂眼。

抹了一把残留在嘴角的肉末，一只手扯着那个乘客的裤脚，倒拖着那个完全没有生机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