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在被院长抓住的瞬间,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悲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没事……我没事!我还好。院长,我想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能帮我解惑吗?」
「什么?你说!」
方才舒然的样子实在让院长不知如何应对,既怕刺激到她,又怕不答应会出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门外那三个孩子和小橘子一样,都有生理缺陷吗?这是她们非要问的问题,我不帮她们问似乎不合适。」
舒然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
「没有生理缺陷的孩子,我们都会积极发起收养计划,最多一年内就能找到收养家庭。外面那三个孩子和小橘子一样,在这里都待了四年了。舒然,你要是心疼她们,就撒个谎吧,这样至少,她们在离开人世之前都是快乐的,你说呢?」
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舒然说了实话,却希望她出去后能对孩子们撒谎,毕竟某些残酷的真相不适合让当事人知道。
「嗯,我知道了。」
舒然说完,一把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一出门,舒然就看到兰兰、小五、小花三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眼角还挂着泪。
对上她们既期待又害怕的眼神,舒然回头看了眼门内的院长,默默捂了把脸,然后走到她们面前:
「兰兰、小五、小花,你们和小橘子不一样,你们没病,你们都很好,会健健康康长大的。别哭了,好吗?能带我去见见小橘子吗?老师……想和她见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舒然喉头哽咽,眼泪再次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嗯,舒老师别哭了,我们带你去见小橘子。」
知道自己没病,三个小姑娘同时松了口气,很懂事地帮舒然擦眼泪。
一双双小手拂过舒然的脸颊,温暖又干净,舒然的眼泪却愈发止不住了。
她自己擦了好几次都没能止住,索性跑下楼,等哭够了,才迎着三个姑娘担忧的眼神,一起去了福利院的墓地。
一个小时后,舒然和三个小姑娘站在小橘子的墓碑前,用她最喜欢的绘画方式,画了一幅太阳花作为祭品供上,四人才离开。
把三个小姑娘送回福利院后,舒然没再进去,拉着行李直接前往火车站。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自己最后的时光,只是之前一直没下定决心。
今早离开时,她本想独自思考自己的处境,可和院长的一番谈话后,她彻底死心了——那最后一点希望之光也熄灭了。
命啊!
这令人无能为力的命,还有那样糟糕的原生家庭,要她怎么逃离?
掌控一切决定她一切的都是她的父母,不是一句断绝关系就能摆脱的。
无论她如何折腾,最终都会被父亲抓回去,接受早已设计好的结局:
嫁给一个让她恶心的男人,做一份她不想做的工作,还要忍受周慧兰永无止境的骚扰。
所以,何必呢?
既然当初他们没掐死她,那她自己结束这一切就好了,越快越好。
命!她只需要换一条命,就能解脱了,不是吗?
上了火车,舒然坐在座位上,打开手机,看到江砚打来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电话。
她懒得去数,直接打开微信,给他编辑了一条消息:
「江砚,昨晚的事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很抱歉!但我还是要说——我们分手吧。我不适合你,你是耀眼的太阳,而我却是阴沟里被污水浸染过无数次的小草。我不值得,不配,也爱不起你!」
「如果我走后,如果你们连报警都找不到我,那我一定出事了。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我没有交心的朋友,只能麻烦你了。请帮我处理遗物,我寝室的包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我和漫画社签约改编漫画挣的钱,大概十一万左右,请捐给北城的“乐福福利院”的三个孩子:路花、薛小五和文兰兰。这些钱虽然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但至少能让她们好过些。这是我的遗愿,看在你曾经心疼过我的份上,帮我最后一次吧。」
「我爱你,这话是真心的,但我爱不起。余生我只希望你能再次找到一个真正让你心动的女人,与她白头偕老,相守一生。最后,就不说再见了,大概也不会见了。别为我伤心,时间久了你一定能忘记我的。祝你幸福!」
发完这些,又把银行卡密码发给江砚后,舒然强忍泪水看向窗外。
在列车即将到站时,她关掉手机,将手机扔到站台间隙,然后回到座位,双眼无神地看着列车继续前行。
一天后,雪乡。
舒然用现金在景区酒店开了三天的房,住了一晚后,拿着画板和从北城带来的工具,跟随一群登山客上了山。
上山没多久,她就脱离队伍,走上另一条小路,七拐八绕,最终找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山坳停了下来。
从山上俯瞰,雪虽然下得不大,但地面已覆上一层薄雪。
再过一天一夜,积雪一定会更深——舒然对此很满意。
作为南方人,她记忆中只有小时候见过雪,都快忘记雪是什么样子了。
现在,一片片雪花落在身上,她有种不真实感,却又感到兴奋。
她为自己选好的“墓地”很美,能死在这样的地方,值了。
看了一会儿雪景后,她掏出画板,铺上纸,很快勾勒出一幅画面:雪山下若隐若现的一座墓碑。
画完后,她拿起工具开始挖坑。土很硬,但她没有任何怨言。卖力地干着活。
——这是她最满意的地方,既不会影响他人,又不会暴尸荒野,还有最想看的雪陪伴着,真的很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舒然挖出了一个小坑。
正打算休息一下再继续时,她却听到了说话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嘈杂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