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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 但愿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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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逼人,人散去,蝉鸣又沸反盈天。

赵曦澄已扶着黎慕白站了起来,杜轩与杜轶护在附近守护。

赫连骁与赵缃芙是着便装私下游玩,如今遇上当街刺杀一事,虽行凶者行凶未遂又已自尽,但牵涉的是凉王府。

“凉王殿下,请恕在下失礼,在下需携妻先行一步。”

赵曦澄点了点下颌,赫连骁便牵着赵缃芙,做揖离去。

黎慕白发现赵曦澄衣上有鲜血,双腿一软,正要扑上去检查,赵曦澄却已转过身子。

看到她面色雪白,又怔愣愣的模样,赵曦澄以为她被刚刚的惊吓所致,忙一把捉住她冰凉的手,悄声道:“已经没事了,我去换件衣裳。后面驶来的像是端王府与冀王府的马车,你先应付一下。”

黎慕白勉强稳住心神,抖着手理了下袖摆,两辆马车便缓缓停下来。

赵姝儿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黎慕白。

黎慕白忙迎上去行礼,赵姝儿将她拉住,问道:“白黎,你的伤可好了?”

不待黎慕白回应,又围着她转了转,道:“看样子,应是好了的——”

冀王赵明淳亦踏下车来,黎慕白忙前去,敛衽一礼。

赵明淳指了指凉王府的马车,道:“白黎,我四哥可在里面?”

赵曦澄推开车门,道:“七弟,姝儿!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把你俩凑一块了?”

黎慕白暗暗瞅去,只见赵曦澄换了一件暗紫色的云纹圆领袍,容色如常,行动无不适,才把掐着掌心的手指稍稍松开。

赵明淳笑道:“我去看望六哥与六嫂,不虞姝儿妹妹也在——”

“快别提了!”赵姝儿接过话,“六哥陪六嫂一大早就泛舟赏荷去了,我与七哥吃了个闭门羹!”

“看来,六哥与六嫂的伤应是全好了。”赵明淳道。

“那不,六哥最近老忙着呢!”赵姝儿嘴一撅,“七哥你又一向喜静,白黎又要养伤,害得我想找个人玩玩都不行的。”

赵姝儿正囔囔着,陡地有“啊”的一声尖叫响起。

几人循声望去,便见马车前的不远处,一名小娘子抚着胸口,旁边还有两名女子搀扶。

“咦!那地上像是躺着一个孩子?”赵姝儿一面说着,一面提着裙子跑。

赵明淳见状,亦跟了过去。

黎慕白随赵曦澄一同过去,方知那小娘子是高仪。

高仪一袭浅绿衫裙,装扮清新,只是人似乎被吓得不轻,发髻间一支琉璃蝴蝶簪垂着的翠玉流苏,直颤颤地晃来晃去。

两名侍女正极力安抚着自家姑娘,看到赵曦澄等来了,忙提醒。

高仪强忍住怯色,盈盈行礼,两名侍女亦随之行礼。

“禀凉王殿下、翼王殿下、舒乐郡主,我家姑娘本是要去甜安巷的,马车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在这里出了故障。我家姑娘一下车,便看到这——这小孩——”

高仪的一名侍女禀道,声音犹有余悸地发颤。

“呀!流了许多的血!”赵姝儿冲上去,忙蹲下探那小孩的鼻息,俄而眉头一皱,“好臭!”

高仪掩着鼻子问道:“郡主,怎会有如此恶臭之味?”

“是这小孩身上散发的。”赵姝儿拧着眉回道,继续检查那小孩,俄而摇了摇头,叹道,“伤口正中致命处,是一刀毙命。”

赵曦澄道:“适才一群人围着这孩子指指点点,我命白黎过去看看。然后,这孩子突然掏出一把刀子来——”

赵姝儿腾地站起,打断赵曦澄的话,拽住黎慕白的手急问道:“白黎,你有没有受伤?”

黎慕白心生感动,忙道:“谢郡主关心,我没事的!”

赵明淳蹙了蹙眉头,冷声道:“这巡检司的人也不过来管一管!”

正说着,巡检司的人就来了。

看到凉王、冀王、舒乐郡主等均在,巡检司一帮人忙行礼问安,个个提着十二分精神干活。

天气燠热难耐,巡检司见赵曦澄、赵明淳、赵姝儿在一旁没有离开之意,了解大概情况后,又快速问了问黎慕白。

黎慕白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说一遍。

不过,她把赫连骁与赵缃芙,称作是热心善良的寻常百姓,并隐去了赵曦澄救她的这一段。

而关于胡人小孩持刀伤人未遂、又自尽的行为,她归于是众人的指点,导致那小孩崩溃了。

一通话言罢,众人已汗出如浆。

巡检司忙遣人去通知大理寺,然后抬着尸首告退。

高仪不断拭着汗,赵明淳见她的马车一时难以修缮,便提出送她一程。

赵曦澄打道回府,赵姝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咚咚咚”跑过去,凑近赵曦澄一点,瞅了一下黎慕白,压低嗓子:“那胭脂,四哥可是连方胜匣子一道送给了白黎?”

赵姝儿刻意在“方胜匣子”的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赵曦澄早勘破她的小心思,只略略点了点下颌。

“四哥准备怎样谢我?”赵姝儿挑眉笑道,“既然白黎的伤已好,不如把她借我——”

“不行!”赵曦澄面色一沉,“她要司膳。”

“哼!四哥翻脸无常!真是小气鬼!”赵姝儿跺着脚,恨恨骂道。

赵曦澄冷着脸不作理会,径自踩上了马凳。

黎慕白瞧着赵姝儿双颊气鼓鼓的,模样儿甚是可爱,顿心生不忍,对她附耳道:“郡主可以来凉王府的。”

赵姝儿这才转怒为喜,对着赵曦澄扮个鬼脸上车去了。

黎慕白甫一踏进车厢,赵曦澄的目光便笔直地罩来。

炽烈的太阳被帘子一滗,影影绰绰的。他的眸,成了沉在池底的曜,蒙着水,有种滂沱的摄人心魄。

黎慕白一个心虚,以为他窥见了自己对赵姝儿的耳语之举,不由低下头,正要问一问他的伤如何了,不虞斜刺里有一只手伸来,将她一扯。

她身子一跌,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只觉耳膜被震得“砰砰”作响。

而眼前的团团云纹,简直飞出来了一般,把她扑得一时神魂跌宕,措手不及。

慌乱中,一线光随风挤过帘子照来,铮亮刺眼,一如那柄差点插进她胸腔的匕首。

那一霎那,她清晰地看到了刀光里的肃肃杀气。

她一下惊悚,直起身子忙要去检查赵曦澄的伤势,声线瑟缩:“伤——如何了?”

叵奈赵曦澄将她箍得甚紧,紧得像是她要消失了似的。

“是不是很疼?”

她语气焦虑,又怕牵动他的伤口,只好哆哆嗦嗦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一点在他脊背上摸索。

赵曦澄浑身酥麻了一瞬,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轻轻游弋的指尖,犹如噬人的虫蚁,慢慢地往他骨髓里爬着。

片晌后,他放开她,一把捉住她的腕子,将滚到嘴边的话锋一转,嗓音喑喑哑哑:“无碍,已不怎么疼了,你安然便好!”

黎慕白盯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想起死生一刹,是他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对准了那把尖刀,替她挡下了夺命的一击。

车厢里光影如烟,放置冰雕的紫金铜盆里,浮冰轻荡,发出细微的“叮咚”“叮咚”,犹如凝固了一整个寒冬的江水,终于生出一丝罅隙来。

“不行,我须得看一看。”她抽回手,执意要去掀赵曦澄的衣衫。

赵曦澄忙板起脸,语调僵硬:“我说无碍就无碍了!”

黎慕白瞅着他这变化无常的性子,不知自己是哪里惹着了他,再三确认他没有不适后,方作罢。

是夜,晴热许久的天,终于迎来一场骤风暴雨。

事情的原委,很快出了结果。大理寺经过多方勘察,最终将那胡人小孩行凶后又自尽的行为,定为心智失常所致。

但赵曦澄对黎慕白道,此事他落后会再去查,但不是当下。

赫连骁私下禀知赵曦澄,那日他与赵缃芙着便装,是想趁着离京前去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

赵曦澄本想让“背上的伤口”好得慢一些,但在黎慕白总想撩他衣衫欲探究竟的行径下,他的“伤”不得不很快痊愈。

赵姝儿甚是佩服黎慕白能在紫宸殿上解案,老上府缠着她讲案子。

黎慕白只得把案子一一掰开讲给她听,但只字未提赫连骁与赵缃芙在背后的缜密筹谋与推波助澜。

那不是赵姝儿所能触及的。

赵姝儿则从那胡人小孩身上散出的异臭味,推出了和亲案子里的异味来源之处——即“采筠”有腋臭或体臭。

黎慕白本想着把那一匣子胭脂赠予赵缃芙,可那日赵缃芙因胡人小孩而生出的疯狂举措,让黎慕白放弃了这个打算。

赵缃芙对腋臭的心魔,并非一些香花香料便能打消的。

在一个晴好之天,和亲使团扶着“朝莲公主”的灵柩,踏上了返回北夏的路途。

细封亚成则带上了采荇的尸骸,以及那只蝶恋花香囊,一同回归故土。

对于细封亚成此举,赫连骁并未阻止。

因为,无论细封压成是赫连骁的人,还是北夏皇帝的人,赫连骁都可以借他之口,来坐实“朝莲公主被丹辽细作所害”一事。

再者,采荇被采卉所杀,细封亚成定恨毒了采卉,更恨毒了丹辽。

比及回到北夏,细封亚成在夏皇面前只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把丹辽破坏和亲的狼子野心大肆宣扬。

如此一来,已不再是“朝莲公主”的赵缃芙将益发安全。

赵曦澄告诉黎慕白,和亲使团在踏上北夏境内后,赵缃芙便会乔做病逝,往后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红尘辗转谁作主?世事从来不自由。

前路漫漫,往事坎坎。因心隙入水,便温澜潮生。

黎慕白真心希冀,赫连骁与赵缃芙能长相守。

和亲未成,祁王赵暇主动请旨,去往北境军中磨练。

过些日子,黎慕白亦要随赵曦澄去虞洲,督查前任虞洲路转运使许庄辉全家灭门一案。

然后,他们再去西洲走一趟。届时,她将全力着手调查家中失火之事。

而江豫,在北夏和亲使团离京后,亦启程回西洲了。

柠月轩的外围有杜轩领着人暗暗值守。为不给赵曦澄添乱子,黎慕白已是多日未出府。

虽即将可以回西洲了,但不知为何,她心里老发沉,总觉山雨欲来。

江山眉妩图上的那诡异之画,又消失殆尽了。

对于江山眉妩图的幕后操控人,她已隐隐猜知。

赵曦澄尽管未明言,但约略心中亦有数了。

近些日子,他回府之际,时常会捎带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给她,并让她不必再备膳。

可是,她执意要备制膳食,每天忙忙碌碌的,似乎真成了凉王府的司膳女官。

月升柳梢,她将吃食装进食盒,见赵曦澄尚未回府,便抱着赵姝儿悄悄带来的酒,跑到柠月轩院子里的一处小亭子。

终日忙于查案,最近又潜心司膳,都疏忽了一院子的花。

花间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月,月不饮。

只影向谁,云汉邈。醉里问花,花孤窈。

赵曦澄回府较晚,见今夜月色较往常更为澄澈,便不急着回不梨居,随意走着。

信步所至,他来到了柠月轩,却在屋子里没有看到人,忙召杜轩一问,得知她并没有出过院门,心立时一沉,忙四下里寻觅。

转过一道月亮门,他瞅到一株积年的老紫薇树下,隐约有人歪着,四面时有乱红点点如雨。

他疾步走去,惊起一地浮光。

夜月幽静,浓辉淡影,花枝横斜,暗香游弋。

轻紫轻粉的花瓣飞了她一身,乳白的罗衫上,酒渍尚在,酒瓶横卧于地,与漫地落红作伴。

赵曦澄只觉闯入了一个缥缈空灵的梦境,弥天月色成了瑶池琼浆,格外醉人心弦。

及至她突然举起一只手,挠了挠露出衣襟的一截莹白皮肤,他方缓过神来。

但见近日里深萦于她眉间的一点郁结,已消散在这融融花夜里。

他放轻步子,过去拾起被落花埋了大半的纨扇,一下一下扑着风。

又见地上还半卧着一只酒瓶,他立时蹙了蹙眉,须臾无奈一笑。

静夜沉沉,吟蛩轻起。他一手扶起酒壶,壶内尚有余酒。

清柔纯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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