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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关关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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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花木扶疏,把下晌的阳光切碎,一地斑驳,苍白如数道陈年伤疤。

廊檐下,卫韶樱正持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强迫太医们再开方子。

赵曦澄安慰着她,夺走她手中的剑,命太医们即便是束手无策了,亦必须医好长公主的头疾。

他的脸,在紫锦长袍的映衬下,竟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冷意森森。

黎慕白心微微一沉,知他定是在忧虑江山眉妩图,因为那图上新冒出了一女子病危之画作。

旋即,她忆起陈家医馆的陈若水还有一个胞兄,叫陈若林,亦极擅施针。

缉拿双钗案凶手那夜,何大娘小女儿正经历分娩。彼时,产妇都一脚踏入鬼门关了,后全赖陈若林施针,最终母子得以平安。

她忙上前,悄悄扯了扯赵曦澄的衣角。

赵曦澄转首见是她,冷意顿敛去不少。

黎慕白请他到一旁,将陈家医馆陈若林施针救治产妇一事告知。

赵曦澄沉吟片晌,便命杜轶即刻驾车载她去陈家医馆一趟。

陈家医馆位于平正坊,黎慕白尚是查双钗案时来过一次。

只是,才远远望见医馆的匾额,一股腐臭味就飘入鼻端。

行至门首,方发现陈家医馆大门紧闭,整副门板上皆是脏污之物,臭不可当。

她找不到下手敲门之处,无奈之下寻了半截砖块拍门,可拍了半天都未见有人开门。

一个路过的老者见她不顾脏臭拍门,便忍着臭味告诉她陈家医馆已闭馆了。

她一惊,忙仔细打听。

原来,在双钗案真相明了后,每日都有人来这医馆丢臭鸡蛋泼粪便等。

陈若林无法开门坐诊,只好闭馆,准备另谋出路。

那老者告诉她,今早,陈若林背着药箱外出了,应是被人请去出诊。那请他之人,是一个戴着石青色帷帽的公子。

她心一跳,王赟给她传过话——那戴石青色帷帽的公子,近日并未去锦屏街,仿佛消失了一般。

她谢过老者,决定等陈若林回来。

所幸,未过多久,就见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人挎着医箱朝医馆走来。

她迎上去一看,正是陈若林,只是他面色颇为憔悴与颓败。

陈若林得知她的来意,犹豫不决。

她便以陈家医馆当下处境之艰难为由,对陈若林半是劝说半是胁迫。

倘若陈若林能医好长公主的头疾,那些抵制中伤他的人自然不敢再来滋事骚扰,陈家医馆大可继续经营下去。

陈若林思忖半晌,终究上了凉王府的马车。

当黎慕白带着他赶到公主府时,长公主已如陷入穷途末路的困兽,双目空洞,面目可怖,模样极是瘆人。

卫昌满脸泪痕,双手青紫淤肿不堪。他不停唤着“庆阳”二字,声音里透出的怜悯与哀恸,令闻者无不为他对庆阳的深情动容。

卫韶樱涕泗横流,眼肿如核桃,哭道着若是陈家医馆的陈若水在此,她母亲的头疾应早已缓解。

太医们灰败着脸,战战兢兢聚在一起商议。

赵曦澄见黎慕白带着陈若林来了,脸上的冰霜似是松动了一下。

他上前告诉向卫昌,这是他命人请来的大夫,然后示意黎慕白去外面的院子里候着。

院里立着好些侍女仆妇,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多动。

黎慕白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呆着。

此处,并未植树种花,只有一畦草色浅浅青青,如轻烟似薄雾,一抹握不住的淡淡春意。

其实,对于陈若林能不能医好长公主头疾,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忐忑地等着,蹲下看那若有似无的茸茸草芽,伸手想摸一模,立即就有一仆妇的大手挡了过来。

那仆妇低声告诉她,这片地是长公主的宝贝,不得随意触碰。

她讪讪收回手,便见赵曦澄和几个太医走了出来,忙站直了身子。

那仆妇见状,也就走开了。

太医们向赵曦澄告辞后,就有仆妇引着他们往院外行去。

赵曦澄走到她身畔,低声告诉她这里种的是格桑梅朵,于每年六月开花,花色多为深粉,花瓣有八,花期不过五天。

随即,带她出了院子。

两人在曲廊里稍作休憩,赵曦澄道陈若林医术不错,让她安心即可。

曲廊两旁绿荫与奇花合璧,十分安静,衬得风声尤为清晰,“沙沙沙”,如春蚕蚀心。

黎慕白见他面色沉凝,又见阖府花木里以合欢居多,便移了话题:“长公主似乎特别钟情格桑梅朵与合欢花。”

“姑姑最喜的是格桑梅朵。这些合欢,是姑父亲自为姑姑种植的。”赵曦澄手搭在朱红栏杆上,看着廊外,“只因大夫曾说过,用合欢花花蕾煎水服用,可安神理气,对头疾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他略略抬首,望着那些尚只有零星叶芽的合欢,接着道:“每年花开之际,姑父都会亲自安排人采摘、晒干,然后亲自储存。”

黎慕白看他仍忧心忡忡,便安慰道:“殿下,所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驸马爷的这份心意,长公主此次定会平安度过。”

“嗯!”赵曦澄轻轻颔首。

黎慕白回想起卫昌那哀痛模样,那恨不得要替长公主接受头疾折磨的模样,忍不住叹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驸马爷待长公主,真真情深似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赵曦澄低声重复了一遍,指节扣了扣栏杆,“其实,我不太明白姑姑为何会选择姑父。”

“我幼时常听一些宫人提起,说姑姑年轻时是京中最明媚的女子,既擅刀剑,又通诗文,很得皇祖父宠爱,就是不愿成亲。”

“而姑父家世一般,才学亦寻常,虽中了进士,但排名靠后,只是年岁上较姑姑小些。”

黎慕白静静听着。

阳光零落洒下,给他深邃的侧面罩上几许阴晴不定的意味。

她禁不住腹诽,就你这般喜怒无常诞谩不经的性子,自然不懂,遂道:“殿下可听闻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之言?”

言罢,她自己却怔了一怔,不觉叹道:“殊不知,这世间之事,唯感情之事最不可控。”

赵曦澄倏地扣紧了栏杆,俄延片晌,转首睇住她。

但见她微微仰着脖颈,一束晴丝横蒙在她眼皮上,似在昭示一段深埋的心事。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冷冷哂笑:“你年纪也就这么点大,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一套一套的歪理。”

她忙举手挡住照来的日光,见他眉宇间满是不悦,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急急解释:“我曾断过一些案子,其间就有因感情之事而冒险触犯律法的。”

又觉此解释有些所答非所问,干脆转过谈锋,道:“前次姝儿郡主与我提起,道卫姑娘极擅剑术。当时我还疑惑,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金尊玉贵养着,怎会让她去舞刀弄剑的?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赵曦澄从她面上移开目光,重又望着廊外花木,道:“我母后过世后,我也曾在公主府小住过。那时,姑姑也教过我剑术,待我如亲子般。”

黎慕白闻言,不由问道:“那殿下可还记得长公主头疾初次发作时的情形?”

“是在韶樱表妹一岁左右。”赵曦澄深吸一口气,“那次,我听说姑姑染了风寒,便上府去看她。突然间她就发起狂来,浑身抽搐,呕吐不已,又是嘶吼乱抓,又是摔东西,又是撵着人朝死里打,大有遇神杀神遇魔弑魔之势。”

黎慕白一顿,想起自己今日乍见长公主头疾发作的模样,就惊骇不已。

那么,当时尚处年幼之际的他,初见一向待他如亲子般的长公主骤然变成恶魔样的人,是不是既惊惧又痛苦?

她思忖片会——彼时,陈若水尚未来京开医馆,便问道:“后来,长公主的头疾是如何好转的?”

“我不太清楚。当时姑父怕姑姑伤到我,忙派人把我送回宫里。之后我再上姑姑府中,姑姑这才告诉我她患了头疾。从那之后,她除了教我剑术,便不让我再住她府中。因为,她怕她头疾发作时会意外伤到我。”

“长公主委实细心。”黎慕白赞道,未几又蹙眉问道,“只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患上头疾呢?会不会是旧病引发?”

赵曦澄默然半晌,道:“你一说,我倒想起姑姑年轻时确实病过一次,而且病了有一年之余。”

“那时,皇祖父尚在,只是具体是何病我也不知。我记得那时我母亲有事离府,久不归来,我就想着去找姑姑。可皇祖母告诉我,姑姑生了很严重的病,不能见任何人。”

“我当时还不信,后来的宫宴家宴上,她都未出席,我才真相信她病得很严重。”

黎慕白见他停了下来,忙问:“那长公主的病是怎样好起来的?”

“姑姑病愈后,先帝曾下令不许任何人过问她生过病一事。我问过姑姑一次,她也勒令我不许再问。之后,她生过重病一事就此掩过,无人再提。”

黎慕白沉吟一下,又问道:“那殿下可还记得长公主那次生病的具体时间?”

“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上巳节,她去踏春,回来后就病了。”

黎慕白欲继续追问,一侍女过来禀告,道长公主的头疾已有所缓解。

两人便朝里行去。

屋内,庆阳长公主业已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面容苍白,盖着厚厚的锦被睡着了,之前的癫狂瘆人模样不见丝毫。

看到长公主无恙,赵曦澄带着黎慕白出了屋子。

卫昌轻声细语嘱咐一通服侍的侍女,随后亦来到门外。

他双目仍旧通红,身上素净的缁衣亦皱巴巴的,湿一块干一块,鞋跟上还沾了一些草屑,鞋帮上亦黏着几片残破的紫红花瓣,整个人一副呕心抽肠模样,犹如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黎慕白估摸他应是接到长公主头疾发作的消息后,就心急如焚往府里赶,途中还差点撞上了凉王府的马车。现长公主病情得到缓解后,他都未想起要去更衣。

问世间,情深几许?合欢成对开,雎鸠双飞鸣。

黎慕白暗叹,在心底为他们的关雎之情深深动容。

卫昌与卫韶樱谢过赵曦澄请来的大夫,赵曦澄又安慰一番。

卫昌欲安排车马送陈若林回医馆,陈若林坚辞不受。

于是,赵曦澄便带着黎慕白与陈若林一同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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