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那一夜,无月。
温若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将手帕折叠,捂在唇上咳嗽了起来。
再将帕子放下时,上面已经有了斑驳的鲜血,像一朵朵鲜艳的红梅绽放与雪中。
当年之事发生之后,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友人成功了没有,但心里总觉得他是活着的。
——也许只是活的更低调了、不与自己联系罢了……这样反倒是最好的结局。
越是听不到消息,也许他过得就越好。
只是、只是。
秋月白传书给他时,温若是很高兴的,因为这说明他以前的猜测都没错——然而最近怎么突然有了消息?
温若很清楚他身份的特殊性,若非走投无路,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如今这个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只怕是遇到了大麻烦。
他将沾了血的帕子攥紧,虚弱的走下了榻,再一次走到了那一张许久没人坐过的窗边的桌子旁边,将窗户打开,坐下。
温暖的风吹进室内,那些纱晃动起来,牵扯到了挂在上方的铃铛,发出了“叮铃铃”的声音。
侍女们很快就能听见这些声音,然后便会上来将窗户关上,再将自己带回去。
他的身子已经被风吹得凉了半边。
芍药火急火燎走上来,快步先挡住了风,熟练的关上了窗户,对着温若道:“少主,你就算想看风景,也得多穿几件才是。”
“我不想看风景,我只是想吹风。”穿多了哪里还能感觉风刮过皮肤的触感?
“可是您……”
“替我把盒子里放的药拿过来罢,芍药。”温若轻轻道:“我想吃药了。”
“……那个药您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不用担心,那是很久之前一位女神医留下的,说起来,你应当还记得她。”温若笑了一声,“她说过,实在不舒服了可以吃。”
芍药有些迟疑,她是记得那位女神医,但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其实当时说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太多。
“放心罢,”温若喘着气,“我有些累,走不动了,劳烦你。”
芍药咬着唇,走开了。
过了一会她拿了一件衣裳给温若披上:“您先穿着,我这就去。”
温若失笑,等她拿药。
没多久芍药就回来了,手中握着一个青玉色的小瓷瓶,递给自家少主,为他斟上温水。
温若拿着药打开闻了一下,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先是倒出来了两粒,后面又倒了好几粒出来。
那些药只有小豆子大小,圆润的躺在温若的掌心,芍药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怀疑:“神医是说一次吃这么多么?”
“就是这么多。”温若温声又肯定道:“我还记得。”
“好,少主你吃罢。”芍药觉得自家少主平时还是很谨遵医嘱的,也没有过多的怀疑,看着他送水服下。
温若服下药,立马就说:“我想回去睡会,若是有人来禀报什么你就把我摇醒,不可耽搁。”
芍药应下。
.
傍晚。
两个年轻男人穿过田埂,向一边的小路走去,他们不知道现在是在哪,只知道还是得往前再走一点。
追踪他们的人像蛛网一样铺开来,并且这张网还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
农田中还有人在干活,其中一些注意到了他们,但并没有多的在意,只当他们是过路人。
走了这么久,两人都有些累了。
陆绯衣走路走得想打盹,就在这时,从一边的坡下跳上来几个拿着武器的男人,一把将他们两个包围住。
“原来在这!”
农田里的人瞧见这一幕纷纷躲起来看热闹。
“要打架哩!”一个女人说。
“小孩子就不要看。”一个男人笑嘻嘻捂住了旁边好奇的小矮个的眼睛。
小矮个一把推开他:“我偏看!”然后蛄蛹着爬上田垄,趴在那里。
还有两个不说话的老头老太太,只是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抽着烟。
陆绯衣的瞌睡被他们这么一搞都飞走了。
他数了一下人数,“……才五个人,闹着玩的罢——阿秋,上!”
说着他拍了一下秋月白的肩。
秋月白:“……”
他叹了口气,觉得五个人都没必要拔刀。
反倒是……
田里那几个。
秋月白转过身子来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几位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小孩“呀”了一声:“被发现了。”
女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笑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男人说:“我也知道。”
老头老太太还是没说话。
几个拿着武器的人脸色沉了沉:“江湖上的规矩,凡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罢?”
然而没有人理他们,这让他们十分尴尬。
男人又说:“只是,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秋月白慢慢说。
“谁人不知?你二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风陵,我们也想试试尝尝你们的血。”
秋月白点头,这说明消息传播的的确是快:“好极了,如今你还觉得你们能杀我?”
女人听后古怪一笑:“那你又知道我们是谁么?”
秋月白:“请教大名。”
“东南五毒是也。”小孩狞笑着一把从地上跳起来:“哥哥姐姐们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打一架他们自然知道我们的厉害,况且我也正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点本事!”
那几个拿着武器的男人听见这个名号俱是脸色一变,纷纷跑开躲在一边——这也是江湖上的规矩,混江湖的就是如此,遇见更狠的就要能伸能屈。
说着一阵灰尘凭空扬起,小孩和球一样的抛到了空中,肥爪子一抛,如天女散花一般将一种暗器抛洒出去,然而秋月白刀未出鞘,只是横空一旋便将那些暗器打落一大半。
小孩咕噜咕噜的滚落在地,尖叫出声:“好刀!”
陆绯衣道:“自然是好刀,因为拿刀的人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男人和女人冷笑一声:“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陆绯衣悄悄躲在秋月白身后:“我是小白脸。”
男人和女人都一皱眉。
“……”秋月白:“若是你们还想活命,现在还可以自行离去。”
其实秋月白不认得什么东南五毒,他对于江湖的认识已经脱节很久了,不过如果是暗器类的武功,他并不是很害怕。
刺客出身,虽然用刀,但他对于各种暗器还是很熟悉的。
女人嘲讽陆绯衣:“我当你是什么英雄豪杰,原来是窝囊废死断袖!”
男人也嫌弃道:“好恶心!”
“不过,”女人转过头来对着秋月白笑了一下:“我喜欢你,你这张脸真是看了让人觉得美得心惊。”
男人也笑:“我也喜欢。”
女人又说:“你要是和我们一起走,保证你下半辈子活得快快乐乐。”
陆绯衣“啧”了一声,“好恶心……怎么还带挖墙脚的?”
男人阴恻恻道:“死人的话是不用听的,你等死就好了。”
秋月白:“……”
——谁又来管管他的死活?
此时,那个一直不说话的老头终于吸完最后一口烟,开口了:“你……真的是明月夜?”
秋月白答:“是。”
老头笑了,他脸上皱纹如沟壑般深邃,皮肤松弛耷拉着,笑的时候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笑,老太太也跟着笑:“没想到,没想到。”
然而这种笑是极其阴毒的,带着一种几乎是狂喜的阴毒。
老头说:“那……你应该死在我手里。”
下一瞬,老头整个佝偻着的身子陡然拉长,他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惊奇的发现他居然是一个很高大的人,那样高大的身材与他那张如树皮一样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一种诡异感。
老太太也跟着他站起来,她同样也是一个很高大的人,几乎和老头不相上下。
这两个人站在那里,整整高出别人半个身子,将四周的人都显得娇小了几分,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两个刚刚根本不是简单的坐着,而是缩起了身子!
陆绯衣吸了一口凉气:“好长的老头老太太!”
小孩身材的人眉头拧起,尖声道:“明月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秋月白皱眉,他看着那两个高大的人,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些个东西,像这两人这么高大的身材,若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才是。
老头很愤恨的道:“没想到你还活着,你该还我儿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头如同黄鼠狼一般弓着身子极其快速的冲着秋月白飞来,秋月白从容拔刀,一时间没搞清楚他这到底是什么架势,连退三步。
他没有回头对着陆绯衣呵道:“躲着!”
陆绯衣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但他本能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好对付,并且看样子,他们就是冲着秋月白来的。
他想去给秋月白帮忙,这时三个人闪现至他的身前,狞笑着说:“你的对手是我们!”
红色的丝线如千万根针一般刺出,女人从袖子里掏出蝴蝶双刀,刀刃翻飞如蝴蝶蹁跹,整个人轻盈的刺了过来,然而未及近身便被丝线缠住,身子沉重的坠落,小孩踩了她一脚借力,又蹬着男人的脑袋,整个人飞过来就要去抱住陆绯衣的脖子,陆绯衣及时察觉,赶在他出手之前将其反拎着丢了回去,同时控制那些丝线把那个女人也丢向男人。
唰的一下,三个人就这么解决了,他们的武功其实并不能算特别好的。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陆绯衣做完就想要去帮秋月白。
此时秋月白正在对抗那两个人——他们没有武器,而是以爪为刃,灵活的跳来跳去,配合十分默契,并且看上去很了解秋月白的招式。
躺在地上的女人狂笑:“大姐为了这一天已经与大哥将明月夜招数都吃透了,谁知道明月夜还没死?这岂不料到我们要杀人报仇!?”
似乎是听见了女人这一句得意的话,秋月白刀口一旋,立马把招式一换。
陆绯衣弹出两根细丝线去拽他们的脚,没成功,不过却逼乱了一点步法。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就是这两点变化彻底扭转局面。
两人同时夹击秋月白,他身子一旋一跳一把拧住老头的脖子,刀把猛击他后颈一个穴道,同时借力用腿踢到了老太的下巴,将人踢得身体一歪。
这时候陆绯衣及时续上,绕指柔如游蛇潜伏而上,一把缠住了老太太的腰,将人狠狠束缚住倒在地上,并且越收越紧。
因为被敲击到穴道,老头一下子觉得头晕眼花,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即使是如此,仅凭秋月白一人居然也很难束缚住他,只能堪堪艰难的拉住人。
“陆……”
他想叫陆绯衣帮他一把,刚好陆绯衣也一直在观察局面,红色的丝线分出去几股配合着秋月白将那老头制服住。
秋月白松了一口气。
陆绯衣“啧”了一声,轮到他一个人牵扯住那么多人时他才突然发现,这两个看似年纪最大的老人居然是五个人里力气最大的,即使是这样了还在奋力挣扎。
难怪连秋月白那么大的力气都搞不定。
秋月白也知道这一点,他将那几人的手卸了才走回陆绯衣身边。
“能碰么?”他看向那些悬空着的红色丝线。
陆绯衣下意识道:“能。”
“好。”秋月白一把拽住两股线,效果简直立竿见影,那两个人立马就动不了了。
陆绯衣:“……”
红色的丝线在手里跳动,其实也并不是很轻松。
秋月白问:“你我有仇?”
“有!!”
“有何仇?”
老头眼睛血红:”杀子之仇!”
秋月白微微歪着头:“但我却不知道你孩子是谁。”
老头冷笑:“十三年前,燕州葛世青!”
秋月白了然:“原来如此。”
陆绯衣问:“你真的杀了这么个人?”
秋月白点点头,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