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对林森的本子很感兴趣，二模之后晚修有空就拿着他的本子看。
他注意到了陈子鑫经常偷偷看着梁清敏，眼神小心翼翼，像在看一件易碎品，他没有打扰过她，只是默默看着她，偶尔遇到麻烦就出手解决。
梁清敏呢？她也悄悄趁着陈子鑫不注意偷看他，她吸取着他身上的阳光，欣赏着他的优秀。
“你猜他毕业会和她表白吗？”林森写完一道大题，指着陈允的试卷：“这里错了。”
“嗯。不知道，我猜会吧，他那个性格虽然说不爱表达情绪，但是我觉得他有这个………”陈允往林森手里塞了一支笔，林森会意，抓过笔继续写试卷。多年的训练使他们能知道后门窗户上那颗光溜溜脑袋的杀伤力—那是主任，被他抓到必死无疑。班里就这样沉默了一分钟后才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森这时把笔还给陈允：“还你，我也觉得他会表白，嗯。”
本子上事无巨细地记录了陈允每天的状态，又密密麻麻写了治疗方案，或许是看见了药盒，下一页还写了陈允现在在吃的药，陈允又看了一会，合上后瞟一眼林森。
“林森，为什么这么………老师？”
老刘拍了拍林森的肩：“心理老师找你，去吧。”
陈允把本子还给林森，林森临时看了一眼班里，老刘找了梁清敏。
心理老师带着林森从教学区走到功能楼，打开了心理咨询室的门。
“林森，第一次来吧？”老师语气很轻柔，林森一路上一直在看外面的灯光，城市里连成一片的各色灯光交映，他有点想回家了。
“是……”林森上下打量了一下咨询室，淡绿色的墙壁，大厅里放着一张小桌子和沙发，里面的走廊是多功能咨询室和发泄屋，走廊的尾部还有一间测试间，他们所在的市外语学校是私立学校，咨询室功能比较齐全。老师引导他坐下：“来，这里坐。”
林森坐下来，左手无意识扣着沙发。
“别紧张，我看了你的心理普查，情况不太好，可能有些焦虑，多久没复查了？”老师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不算太温柔，有一种引导的倾向。
林森思考了一会：“嗯………有一两年了，从量表没问题之后就没再去过了。”
“从量表上来看有些焦虑，嗯……我和刘老师说过了，其实你的抑郁情绪还是有的，我猜测和你的个人经历有关，你愿意回医院吗？如果你愿意，我让陈允陪你一起。”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路上已经很少有鸣笛的声音，风刮过有一阵阵草叶摩擦的声音。
“我愿意，不过陈允……他似乎对医院有阴影，我怕他不开心。”
老师明显看出来他的顾虑，于是笑了一下，老师的眉眼很柔和，只要一笑，林森就觉得放松，她缓缓开口：“他总要踏出这一步的，你知道他被伤害的很深，你也是，即使他抵触去医院，但是他不可能不去医院吧，你应该帮他，我相信他也会帮助你的。”
第二天，经过老师批准，两个小年轻明目张胆地溜出校园，坐着滴滴去医院。
林森觉得这天的太阳格外温暖，树梢间的阳光一晃一晃，是学校没有的风景。他抱起陈允，陈允吃药之后胖了许多，两个人笑嘻嘻地从医院大门走进去，看着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病人。
一进医院的门，林森就觉得陈允有些拘谨，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林森：“没事吧？要歇会吗？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陈允摇头，牵着他走到电梯口：“我只是……有点害怕。”
医生知道他的顾虑，没有过问。
“最近怎么样？陈允？”医生姓李，这里离市区很远，院区里建筑的窗都被铁网焊牢，显得格外压抑，和医生温柔的语气颇为不符。
“很糟，我的情绪被放的很大，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陈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
“每次吃药我就会想吐，最近又会开始不想吃饭。”
李医生皱皱眉：“会吐出来吗？强迫自己吐出来什么的。”
陈允点了点头，桌子底下的左手把右手掐的通红，留下了几个掐痕。
今天天气很好，医院里有很多鸟，扑棱着翅膀飞来医技大楼筑巢。准备进入夏天，周围的树长势喜人。
“我们可能要加药，但是你现在高三，先保守一点，等考完再回来住院，彻底治好它，你看怎么样？”医生说的很委婉，示意他把左手伸出来。
医生掀起他的袖子，白皙的左手上几乎没有好肉，林森轻轻别过头。
“这个是………”医生看着林森问陈允。
陈允脸红透了，磕磕绊绊地回答：“我……男朋友。”
医生笑了一下，接着开始写医嘱，“吃药会吐要自己克服啊，先不做物理治疗吧，你看看心理治疗有时间吗？男朋友也要注意尽量不要让他干伤害自己的事。”
林森用手指点陈允，被陈允瞪回去了。
“来，男朋友出去一下，我和患者单独聊聊。”
陈允和医生面对面坐着。
“陈允，说说你的感受吧。”
陈允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一到学校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好痛苦，在家也是，完全没办法控制，觉得好讨厌，想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就选择伤害自己？”
这句话有些压迫感，陈允点了点头，快要把嘴唇咬烂了。
“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我太想离开了，真的好难受………”说到这里，陈允开始哭起来，医生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果我离开的话，会给爸爸妈妈和老师同学添麻烦，尤其是我的男朋友，我已经试过一次，我不能再这么做了。”
“等我发现之后我已经写不好字，思维也很混乱，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安安静静地离开。”
医生看着他，又问：“你的感受呢？关于情绪。”
“我知道我还可悲地活着，我谁也比不过，我痛苦又废物，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有人夸我我内心也没有快乐的情感，我已经没有正常的情绪了，我的神经反应给我的是畸形的感受，我的语言和思维混乱不清。我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允觉得自己简直丢脸极了，在医生面前哭的这么凶。
“家长呢？”
“他们都理解不了我，我身上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但是他们却不在意，我真的不想吃饭，他们却觉得我不吃不行，我有时候想他们要是没有生我就好了，可是我男朋友又怎么办呢？”
陈允觉得自己快哭到断气了，医生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听一边写医嘱。
“我们开多一点药，要按时吃，一个月以后来复查。”
陈允点头，接着是林森。
林森的状态要简单很多，焦虑，然后不断想起被霸凌的画面。
“晚上会睡不着，每天都保持很高的警惕性……林森，你的PTSD是第二次发作了。”
林森清楚，以前他并没有很好的控制这个病。
“会有闪回吗？就是以前被霸凌的场景会突然出现。”医生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
“会，一个月有一次。”手心的伤痕总是会提醒他这件事，让他不要忘记。“我在尽量控制。”
“我知道，”医生抬起头，神色中有一丝温柔，“你控制的很好，可以说，你是在治愈的边缘，很快了，林森，做个心理治疗吧，你很快就会好的。”医生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
出来后，他发现陈允坐在椅子上等他，看见他出来，陈允重重的抱了一下他：“会好的。”
林森抬起双臂，回以一个拥抱，他抱得很紧，面前这个人，带他摆脱痛苦的过往，他也是时候该救赎他了。
走出医院大门，汽车行驶的声音把陈允的耳朵填满了，林森提着药，站在强烈的阳光里，有了几分成年人的味道。
陈允牵着林森的手，因为有他，学校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在学校的十六个小时显得那么珍贵。
“在想什么？”林森又伸手拥抱了一下他，这次异常轻柔，陈允窝再他的肩窝里，衣服被体温烘的暖暖的。
“没什么，走吧，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