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一家老川菜馆。两位老板和几位厨师都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做出来的菜不像其他川菜馆那么麻。
自从在南湖旁某一家川菜馆，吃到了有半盆花椒的酸菜鱼后，方乐衍就发誓，从此以后只去这一家。
“小美女，又来照顾我们生意了啊。”
老板用四川话和她打招呼。老一辈的四川人说普通话喜感十足，倒不如纯正四川话来得真切。
况且四川话几乎只有语调和普通话不同，即使是外省的人也听得懂。
“陈奶奶，哪是我照顾，明明是你们照顾我的胃。”
“哎呦，年轻人嘴就是甜。”陈奶奶擦好桌子，请他们坐下，“这是……男朋友啊！”
“噢不是不是，是一个……额，”
方乐衍竟不知该如何正确形容她和方才的关系。
方才住在她家里，一切生活费用都由她包了，他只负责让她开心。这不就是……妥妥的包养吗？！
“额，陈奶奶，这……”
陈奶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拍拍她的肩，“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奶奶懂。”
“不是的，奶奶。”
陈奶奶又拍拍方才的肩，投以任重而道远的目光，“小伙子，负起责任来哈！”
没有任何犹豫，方才点头答：“您放心吧。”
“好！你们扫码点餐哈。”
“不是，奶奶你听我解释。”
陈奶奶早就捂着耳朵走远了。
方才拿出手机扫码，好几轮太阳在他头顶上旋转。可谓是气定神闲、艳阳高照、面色红润、令人生厌！
方乐衍这边刮起了狂风暴雨，伴以电闪雷鸣、十二级台风大作。
她再抬起头，已是风吹雨打过的满脸沧桑，“你，故，意，的。”
方才咧嘴一笑，压低声音凑近，“主人，你还是先选吃什么吧。”
方乐衍：……
超长条形码贴到了她脸上，拿手机一扫就弹出来一只克苏鲁怪兽，发誓要毁灭所有人，所有人！
方才淡定抹掉该程序，填上人类编码。
人类方乐衍开口说：“你去流浪吧。没得商量。”
“不，你舍不得。”
“呵，鬼才舍不得。”方乐衍不再理会他，扫码进小程序。
但奇的是，她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加载出来。可上方的信号格是满的啊，连方才手上的备用机都能扫出来。
“在我手机上点吧。”
方乐衍不屑，“你手机上又没钱。”
“你怎么知道没钱？”方才撑着手看她。
“哦？”
方乐衍狐疑地接过手机，食指在绿泡泡软件上停住。
“我可以看你微信吗？”
“当然可以。乐衍，那是你的账号。”
“噢，那倒是。”方乐衍一路点进零钱，里面赫然显示着八万块。
为了准确性，方乐衍还数了整整五遍，确保自己没有看错位数。
她瞪大了眼睛，看方才的眼神由惊喜到欣慰，再到惊喜，“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赚的。”
方才肯定视频看多了，一副“女人，被我迷死了吧”的表情。
方乐衍瞬间下头，“给你一秒钟。”
“好，”方才收住，老实交代了出来，“我在一家手作饰品店打工，时薪30。有时候上午去，有时候下午去，这个月工资主要靠提成。有很多人专门找我买的。”
“所以店长特别想让我整天都去，说时薪给我涨到50。”
方乐衍大学做过饰品店兼职，对这种半黑奴价还算能接受。不过这类普通饰品提成一般是2%或者3%……
算他一天四小时，一个月底薪就是3600，而总共工资是八万……他总共卖出去多少单呐。
方乐衍看了眼他脸。
骨相优越，皮相更是让人嫉妒得发狂，身材比例堪称凤毛麟角、出类拔萃，偏偏这样的极品还干净清爽，没有受过一丁点污染。自然是富婆姐姐们的心尖宠。
察觉到她越发火热的视线，方才笑得乖巧，脸上写了三个字：快、夸、我。
谁知方乐衍语出惊人：“你没有卖身吧。”
方才：……
“没有。”
“那我可以看看你的聊天记录吗？”
方才还没有误入歧途，她一定要赶在他堕落之前，把罪恶的火星掐掉！
“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方才丝毫不介意她窥探他的隐私，反而相当希望她窥探……如果是监视就更好。
他时常会去擦家里的摄像头，也更喜欢在摄像头涉及区域活动。只要摄像头有任何异动，就表示她在看他。
“你想吃什么，我们先点菜吧。我边等边看。”
方乐衍把手机递给他。
“我点？”
“对啊。喜欢吃什么，点什么，我都可以。”
“好！”
方才快速选择，没几分钟就选了四道菜：麻婆豆腐、辣子鸡丁、酸菜鱼、以及清炒油麦菜。
“你认真选了？”
“是啊，你快看我的聊天记录，快看快看。”
这家伙，敢不敢再敷衍点。
“你先付钱。”
“乐衍，你付也可以。我的支付密码是……”
方乐衍赶紧抬手：“打住。人与人之间，要有边界感。特别是，要守护好自己辛苦挣的钱。支付密码怎么能随便和人说呢？”
方才拉过她的手，把手机放在她手心，柔情似水，“乐衍，我只和你说。”
“我们之间，也需要陌生人的边界感吗？”
“……”
方乐衍不再多说，低头输入她的生日。这浅显的结果，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要是高考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付好钱后，在某人炙热的目光下，她又点开了聊天框。
某人从对面移她旁边，逼着她看。
名为主人的聊天框是置顶了的。和店长的聊天也一切正常，不过接下来的……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与客人的聊天，并不是她以为的大尺度、十八禁，反而充满了人间温情。方才对细小的事物足够敏感，所以能把握客人字里行间表露出的情绪，很多客人甚至愿意出大价钱让他当情绪树洞。
更让她意外的是，就聊天语言来看，方才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温柔青年，智商高、反应快，又情绪稳定。很多客人都说，他一定是江大的高材生，未来前途无限。
好看的外表确实能吸引顾客。不过，隐藏在话术下的情商，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
方乐衍扣下手机时，菜正好上齐。
“谢谢陈奶奶。”
方才笑着感谢辛苦的老人家。
“好好好，你们慢慢吃，吃得开心！不够尽管找我们加！”
“好！”
方才凑到她耳朵边，吐着温热的气，“主人，可以吃了。”
方乐衍痒得缩头，“你，对面去。”
“好。”
这家的菜炒得实在太好吃了，以致于方乐衍夹一块肉、一片菜，就能刨一大口米饭，堪称狼吞虎咽。
但由于她正在深刻反省自己，脸上又是愁云密布、苦大仇深的。
旁边那对情侣锐评：“看，他们要分手了。”
女的说：我赌女生先提。
男的说：那还用说。那男的眼睛都快沾小姐姐身上了。别人恨他，他还笑。
女的揪他耳朵：你呢？
男的奉上参考答案：亲爱的，我怎么会让你恨我呢？
“那还差不多。”
方才全部听到了，低头忍笑。
方乐衍从米饭堆里抬头，眼神幽怨，“你笑什么？”
方才抿嘴，“没有啊。”
他给她挑了一夹酸菜。
看着辣油混进米饭，方乐衍立马眼睛放光，继续低头扒饭。
七八点的小馆子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只有温馨与平和。
大城市华灯初上，他们就坐在角落的一个亮格里，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安静地享用美食。
……待会儿，他们还要回同一个家。
咚！
方乐衍把汽水罐重放到桌上，以一大口冰凉爽口的气泡水，结束了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方才跟着丢下筷子，等她指示
“方才，你真的吃好了吗？”
“嗯。”
“确定？”
“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话变少了。他好像更倾向于听她说。
方乐衍摁下疑惑，郑重开口，“那个，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那对情侣立马竖起了耳朵。他们一粒米一粒米地吃，就是为了此刻！殊不知……他们明显倾斜的上半身，已经暴露了。
“我不应该随便揣测你的劳动成果。你最近，很累吧？”
朝夕相处的人，自然能一眼看出对方的疲态。
方才愣了一下，点点头。
就在这一刻，他望向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复杂。以前星光熠熠，盛着纯粹的喜欢。如今那些星光都黯淡了，化成可怖的寒潭，让人猜不透。
方乐衍心揪着痛。都怪她，怎么能误解单纯少年呢？人家明明可以白吃白喝的，结果还是选择去打工，帮她减轻负担。
不说别的，她的早饭和晚饭可都是他煮的。家里的卫生，也都是他维护的。她所有的衣服，除了内衣，都是他洗的。
方乐衍越想越愧疚。人家在商场不吃不喝站半天，时时刻刻笑脸迎人，腿都要站断了，然后回家还要被她讽刺不劳而获？
！
天呐……她都干了什么啊。
“对不起，都是我错了。”
方乐衍拉住他的手，眸中泪光闪动。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下一句，“我以后不会了。”
我绝对不会让我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污染你的！我保证！
方才眨了下眼，回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
“乐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更何况那是我自己想去的。”
“乐衍，我们先走吧。出去边走边说。”
方乐衍乖乖点头，“好。”
只要他能走出卖身之说的阴影，她做什么都愿意。
方才把她的皮包背在左肩上，右手仍然轻轻拉住她。
方乐衍正沉浸式思考解决方案，便任由他牵着走。
两人走到了梧桐道上，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他们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方乐衍带着plan A走上战场，“咳咳，其实打工只算一件，我还想解释另一件。”
方才握紧了她的手，低头凑到她耳边，“是不是卖身？”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那个羞耻的词语？！
难道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也是，她就差把“色”字写在脸上了。他受到污染，也是情有可原的。
“乐衍，你怎么又脸红了。”
这就小瞧方乐衍的强项了。多年读书人，还会对小小卖身脸红吗？不可能的。
方乐衍冷笑，“哼，方才，这次你说错了。我绝不可能脸红。”
方才也笑，“那出门前那次，我说对了。”
“你！”
“咳咳，别岔开话题。”
方乐衍抽出了手，香水味离他远去。
方才心里空了一块。
但就在下一瞬，方乐衍轻轻挽住了他。走着走着，他就会蹭到她的身体。
这样是好些。
“反正呢，你是个特别好的人，看上去就很能干。不要因为我的一句话，就产生否定自己的想法。”
“嗯。”
“你的未来呢，一定是一条光明大道。”方乐衍停下脚步，突然神秘感加重，“不要不相信，我第六感很准的。”
“好，我相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方乐衍不由自主地捏了下他脸，手感软糯，“方才，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可爱。”
方才佯作惊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