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双栖抵达机场时才发现今天是个雨天，她坐在候机室，看着玻璃外豆大的雨点降落在原本干燥的地面，思绪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到海城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来海城读大学，原本洪女士和楚老师要陪着自己一起的，但是那段时间刚好一个要去进修，一个要去开研讨会，两人都抽不出时间。

那时候自己刚刚落地，海城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八年了。

那个青涩的小女孩仿佛就拉着行李箱走在自己的旁边，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忐忑。

应岭让自己搬进十七楼的那天，也是因为一场大雨。

那天早上突然下起了雨，楚双栖提前了十几分钟出门还是被堵在了半路，最后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那时候她以为应岭可能要很生气地训斥自己，或者是直接辞退。

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应岭虽然很生气，但是没有说一句重话，只是问清楚情况之后，便让自己搬过去。

一开始楚双栖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占应岭的便宜，但是彭力说，他跟他老婆的婚房是应岭付了一半首付，当员工奖励之后，她就没那么大负担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楚双栖有点担心航班会延误。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角落里有一个人，很希望航班延误，那样他能看着她的时间就会久一点。

通过彭力知道楚双栖今天早上的航班回曼城之后，应岭便一直纠结。

他还是来了，但是他没有出现在楚双栖的面前。

他私以为，如果前几天是他们两个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他可能一生都不会甘心。

他还是很想看见楚双栖，哪怕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她站在窗边的背影。

是因为离得太远的原因吗？应岭觉得楚双栖似乎瘦了。

她今天没有将头发挽起，而是自然地披散在肩膀。

她穿着一条自己没见过的黑色长裙，搭了一个外套，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应岭知道她没带走家里的任何自己送的东西，连那条情侣款的手链，也被她放在架子上。

应岭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双栖的背影，苦涩已经蔓延到自己内心的每个角落。

明明是她选择的结束，为什么被困在原地的是自己？

微微失神之际，自己一直注视的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猝不及防地，应岭跟楚双栖对上了视线。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应岭下意识的反应是移开自己的视线。

但是下一秒钟，他又不受控地想去看楚双栖。

好歹能见到最后一面，不是么？

楚双栖刚才便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只是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那道目光越来越炙热，她才回过头去。

看见应岭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们之间的距离隔了很远。

她有点看不清楚此时应岭的表情。

他也会跟自己一样难过吗？他来机场的目的是什么？

据自己所知，他近期并没有出差的计划。

度过了漫长的六十秒之后，两人的动作以应岭接了个电话转身离去为结局。

这次轮到楚双栖看着应岭离去的背影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还以为应岭会来跟自己说点什么。

哪怕告个别呢？

心脏像被人用利刃划开一个偌大的口子，无数冰冷的雨水往里灌，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楚双栖很想不顾一切跑到应岭的身边抱住他，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保持原样，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

这一刻是理性占了上风，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雨变小了，飞机在预期的时间开始登机，楚双栖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坐上了离开海城的飞机。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此时此刻，她只知道，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刘诗情的电话来得太过于及时，等应岭接过回到候机室之后，便看见楚双栖乘坐的航班已经结束登机。

他不应该在外面抽那根烟的。

应岭随手将香烟丢进垃圾箱里，看着那个登机口好一会，随后转身离开了机场。

如果离开是她的本意，那么自己确实应该让她如愿。

*

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飞机终于降落到曼城机场。

与海城的大雨不同，今天的曼城阳光明媚。

出了机场，楚山河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今天下午他刚好没课，所以便开着车过来接楚双栖。

“爸爸。”

楚双栖看见楚山河的身影之后，便拉着行李箱跑到他身边。

“哎哟慢点慢点，等一下摔了。”

嘴上说让楚双栖慢点，但楚山河自己的动作并没有慢多少，他利落地将楚双栖的行李箱搬上后备箱，一脚油门驶出了机场。

“辞职手续都办好了？”

等红灯的期间，楚山河看向楚双栖，问道。

楚双栖原本正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听到楚山河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嗯嗯，都办好了。”

“还打算回去吗？”

楚山河的这句话带上了点微弱的试探，毕竟女儿离家这么多年，总归是希望她能在家多待一段时间的。

楚双栖笑着摇摇头，示意他说绿灯亮了。

“唔...至少到明年之前，我都待在家里。”

“不过你们不会说我啃老吧？”

楚双栖打趣似的说。

“哈哈哈，我们巴不得你回来啃老呢。”

楚山河笑弯了眼，眼尾的皱纹明显。

楚双栖知道岁月会对他们尤其的苛刻，但这还是她最直观地感受到的一次。

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她逃避般地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洪女士还没下班，所以他们父女俩决定先去菜市场买好今晚要做的食材再回家。

不过去市场之前，楚山河先带着楚双栖去吃了下午点心。

虽然楚双栖说已经吃了飞机餐，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嘴是有点挑的，飞机餐配的东西她可能不会喜欢。

汽车在一家糖水铺子前面停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我们栖栖还是运气好，侯伯家里有喜，店已经关了半个月，今天才重新开。”

楚山河坐下之后笑眯眯地说道。

楚双栖看着菜单，一边回答他：“侯伯抱孙子啦？”

话音刚落，当事人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哎哟老楚，又来光顾我生意啦？”

侯伯走到桌子前定睛一看，这个年轻的姑娘怎么有点眼熟？

“哎呀呀，这不是老楚的宝贝女儿栖栖嘛，回家啦？”

楚双栖乖巧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侯伯好。”

“几年不见，我们栖栖变得这么漂亮呢！”

楚山河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夸他女儿的话，此时心情好得直摆手。

“那还不是我们家洪女士基因好，栖栖跟她年轻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山河和洪芳都是曼城本地人，四周的街坊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了，都知道楚家夫妇的感情有多好。

“对了，侯伯最近家里有什么喜事呀？”

点完糖水之后，楚双栖发问道。

侯伯将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楚双栖看，他笑眯眯地说：“我小女儿前几天结婚啦，嫁了一个医生，长相人品都不错嘞！”

楚双栖接过手机的手一顿，随即假装没事地带着笑容欣赏着照片。

“确实是郎才女貌，恭喜侯伯呀！”

侯伯哈哈大笑，随即问楚双栖：“我小女儿今年好像是跟你一样大，栖栖有男朋友没有呀？侯伯什么时候能喝上我们栖栖的喜酒呀？”

楚双栖下意识地看向楚山河，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带了几分忐忑。

“现在暂时还没有打算。等有好事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侯伯。”

楚双栖笑着将手机还给侯伯。

等侯伯离开之后，楚山河还是没忍住发问：“栖栖啊，你跟你那个男朋友......”

“分手了，我跟他分手了。”

楚山河紧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他看得出来楚双栖的情绪其实不太对，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没事，说明你的缘分还没到呢。”

楚双栖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摇了摇头：“我没事的爸爸，感情这事情都说不好的，说不定我回家这段时间突然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呢？”

楚山河看得出楚双栖在强颜欢笑，他心里有点心疼，不过还是陪着楚双栖说说笑笑，将这个话题岔开。

回到家之后，借着收拾东西的理由，楚双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因为知道她要回家，所以洪芳已经提前将她的房间收拾了一遍，现在感觉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楚双栖躺在地上的懒人沙发里，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里，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归属”的感觉。

房间不是很大，不过随处都是他们爱自己的证明。

小时候的奖状都被完好地摆在书架上，照片也有专属自己的照片墙。

从一岁到十八岁，楚双栖能清晰地找到每个时期的自己。

思绪一放空，楚双栖又想到早上在机场看见应岭时的模样。

她很想知道他那时是什么心情，是感觉到解脱，还是也有对自己的不舍？

心脏从爬过千万只蚂蚁，它们啃食着自己一直想逃避的情绪，并带来了痛感。

楚双栖打开相册，看着自己偷偷拍的几张应岭的照片，想点下删除键，又迟迟地下不去手。

似乎有两个小人在相互拉扯，每多想一分，便会痛上一分。

楚双栖索性将手机丢到一旁，试图让逃避来解决此刻的问题。

她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随即起身收拾东西。

忙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