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夏季才刚刚开始,早上的天气还不怎么燥热。
路边的丁香树上开着淡紫色的花,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周末六点多的街道上没什么人。
深恋看见作为每天晨跑起始点的信箱,渐渐地放慢脚步。
棕色运动短裤上一圈,一个个用回旋针卡住绳子,只有她掌心大的毛绒绒挂饰挤在一起,摇摇晃晃,她身上浅绿色的半截袖上也零零挂了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站在马戏团外面,出售毛绒绒玩偶的工作人员。
挂在短裤上,编码是0021的卷心菜挂饰突然传出振动。
拉开拉链,深恋从里面拿出手机,是水上麻衣发来的群消息。
水上麻衣:[再发一遍,今天的克服训练是,深恋你戴着青蛙头套,拿着屁桃君手办,和从便当店出来没有女朋友的男生说,亲屁桃君的脸颊。]
水上麻衣:[你要全程看着男生的眼睛,不管对方听到这句话的眼神是厌恶,不可置信,还是善意的帮助。]
和陌生人说“亲屁桃君的脸颊”,大概会被认为是在恶作剧,甚至是脑子不太好使,但关键是要去看陌生人的眼睛。
虽然对方大概也不会真的亲上来,在对方走开前,看着说明,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对方不想可以拒绝自己,能再次多解锁一些眼神。
担心对方过于错愕听不见自己接下来说什么,深恋甚至手写了纸条。
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但据麻衣说,这是游戏里难度较高的卡牌上才会写的任务。
戴青蛙头套是不让对面看见她的样子,防止遇到变态。
被麻衣提醒,深恋只是又想一想,手里的手机都烫手起来。
自我急救,她单手拉开挂在半截袖上编号0041丝瓜毛绒绒,从里面拿出巧克力坚果棒,打开包装赶紧吃了一口,咬下去甜食那一刻,巧克力还没有在她嘴里化开,呼吸都平复了,回复表情:[吐司超人边打蛋边自信比没问题]
井深恋:[就算今天比克攻打龟仙派,孙悟空和比克打到东京,在我面前大打出手,我都不会错开目光看一下的。]
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很快打完,她想要看龟~派~气——功!
长野原美绪:[图片]
长野原美绪:[看这个!我特意让人改的图片,将深恋你的肤色调成蜡黄色,还往脸上点了一大堆痦子,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不得不说大部分男生看陌生女生就是这样的,以防万一,深恋你到时候把这个假的学生证别在胸前。]
群主相生佑子将水上麻衣踢出群。
相生佑子:[哈,哈,这下可以再睡半小时了。]
长野原美绪将水上麻衣拉入群。
相生佑子:[我刚踢出去,美绪你怎么又拉进来了!]
看着群里蹦出一条简讯,又蹦出一条,深恋往公寓走。
路过某一处的院子围墙,深恋蹲下身,小巧的膝盖骨并在一起,从编号0009饭团毛绒绒里掏出喷水瓶,一下一下按着喷头,给长在围墙边,她单方面取名为编码0064的小雏菊浇水。
明明是硬邦邦的洋灰地,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这么一簇花朵,被旁边的电线杆挡住,都不怎么能着到阳光。
前几天她路过这里,看到往常洋洋伸展开来花瓣的花朵热到打蔫,将背包里的水倒上去,第二天晨跑开始,都会带上装满水的喷水瓶。
被体温捂到有些温热的水雾打在花瓣上,深恋望着轻轻颤动,像是在和她说早上好的小雏菊。
风刮过她耳畔被汗水打湿,草莓果奶一样颜色的粉色发丝,有一些凉。
比大部分人要多一些的发量,使得她剪的不长不短的头发,扎起来会像散粉刷一样爆炸开来,看上去毛绒绒的。
大脑放空……忽然就想到昨晚的梦。
梦里,父母又在吵架。
脾气暴躁的父亲拿起放在桌子上一摞没有用过的A4纸往地上摔,宣泄不满。
她站在母亲的腿边,纷飞的纸从她的颊侧划过,很锋利,只是感到脸颊一痛,她伸手去摸,低头溢出的血珠沾在手指上,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害怕极了大声哭出来,注意到她受伤的母亲蹲下身抱起她往放着医药箱的房间走,说着深恋不要怕,帮她做了基础的消毒,母亲很快穿上外套,给已经停止哭泣,只是小声抽噎的她戴上卫衣帽子。
伤口很疼,疼到她没有去注意父亲是什么时候摔门而去的。
也没有看到这回的他,又再用怎样的眼神看她们。
从医院回来她右侧脸上粘了纱布和胶带,很长时间她的身上都散发着药膏的味道。
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来到横滨,担心她不适应新的地方,幼儿园她还在东京念,母亲特意和她说,要是幼儿园有人欺负深恋要告诉她。
没有人欺负她……只是大概童言无忌。
受伤的那天晚上外面刮起了寒潮,即使她戴着口罩,伤口也还是受到影响,一道道被纸刮开的伤口又肿又青,医生说年纪小,按时涂药不会落疤,但是伤口一直没有大的好转。
幼儿园的小朋友问她:“深恋,你的脸上为什么裹着纱布,受伤了?”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伤口开始结痂,太痒了,说了不能用手去挠,但是在家不粘纱布的时候她会用手去轻揉,减轻难受的感觉。
真的好痒,她躲在幼儿园的空教室里悄悄揭下了纱布,被路过的小朋友看到,看到她伤口的小朋友被吓哭了。
站在原地,窗外的云彩飘过挡住阳光,教室里光线暗了下来,捏着手里的纱布她有些无措的垂下头。
小朋友都知道了她纱布下的伤口有多可怕,大家不敢再和她玩耍,有些人看她的眼神也是看森林怪人一样。
到她讲听过的故事了,站在幼儿园的讲台上,不敢去看任何人,她拿着读本,手指不时去捏挂在衣服上的毛绒玩偶,感觉在抵抗世界。
她才不害怕那,毛绒绒都是有能力的,有盾牌反弹。
没有和母亲说,她不想叫才心情好一些的母亲再担心。
但是母亲还是知道了,是幼儿园的老师说的,想要她伤口好之前在家好好修养,其实是有小朋友的家长反应,她不要吓到他们的孩子。
母亲很生气,但她感觉到更多的是在心疼她和自责没能照顾好她。
梦境跳转,她一个人待在横滨的家里。
比起原来的房子,这里有些小,但是不用在和那个她不愿意称之为家人的人待在一起,她想到就松一口气,她喜欢现在。
搬过来房间里很多东西还没有收拾出来。
她推着装有毛绒绒玩偶的箱子堆在一起,坐到中间空出来的地上,手里拿着水彩笔在纸条上写下编码号0007,粘在她最爱的煎蛋挂饰侧边商标上,封了层防水胶条。
抱住煎蛋毛绒绒,她粘着纱布的脸蛋埋进去,说道:“没关系,你是我的第七个朋友。”
想到之前的好朋友都不敢和她玩耍了。
泪水浸湿在煎蛋毛绒绒上。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伤口确实很可怕,她理解他们都很害怕,但是她不可怕的。
要吃午饭了,她跑去洗手,踩在小板凳上踮起脚,看到梳妆台里眼睛肿了的自己,再次想到那些大人和亲戚看到她,她还不是很理解,但是知道是不喜欢她的目光。
伤口好了,摘下纱布的她转校到横滨的幼儿园。
除了在家里,她不再去看别人的眼睛。
像是近视眼不戴眼镜看不清别人的目光,但是一旦记住别人的特征也能分辨出对面是谁。
她只是有礼仪的看过去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和对方对视上。
零花钱买的毛绒绒挂饰堆满箱子,她身上总是挂的满满。
她不在意大家会看过来,她被包围在毛绒绒里,她也会保护毛绒绒。
——
手指无意间又按了一下喷头,瓶子里的水用完,吸管发出嗡嗡声响,被惊醒,深恋右手手指按在嘴唇两侧将嘴角往上怼,露出快乐薯饼微笑,看着花朵深深呼了口气,说道:“拜拜,今天也要朝气向上啊~”
站起身想到,好饿,饿,饿,饿。
又跑起来。
母亲和家里的大姨在北海道开了家农场,从横滨考到东京上高中,深恋现在住在一个四十多平米的公寓里。
进到公寓里,走上楼,深恋拿出钥匙,开开门进到房间里。
夏日的阳光已经洒进来。
阳台上,她手洗完,在晾干的毛绒绒挂的衣架上都是。
从门厅到客厅,房间里有条不紊堆满了放着毛绒绒的大小纸箱,只空出走路的地方。
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一,和水上麻衣,相生佑子,长野原美绪约了八点半在附近那家很好吃的便当店,前面的路口见面。
深恋从冰箱里拿出冰镇菠萝汁倒了满满一杯,拿着杯子仰头咕噜咕噜。
伸手拉开空气炸锅,将昨晚睡觉前就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乡村面包夹蔬菜三明治,蓝莓乳酪碱水结,一一放进到里面。
深赭石色的眼睛侧睨盯~~~~
放下杯子,她走到客厅拿起昨晚没吃完的麦当当大鸡排,也统统倒进去。
想着这下可以吃饱了,拿好换洗的衣服,朝浴室走。
“长的这么丑就别想吃天鹅肉了,和你说几句话,你不会还真以为我会当你的男朋友?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没时间浪费看你要哭不哭的。”
红绿灯路口,深恋头上戴着青蛙头套。
不远处一个男生和他旁边的女生说道,上面那句令人不适的话。
对面亮起绿灯,说着还有事情的男生抬脚朝马路对面走。
用鄙夷人渣射线光波攻击男生,深恋嘴唇紧抿盯着男生的背影没有急着走。
低下头从背着的斜挎包里翻出,之前买面包店里送的纸片和笔,她写下一行字,走到被男生大庭广众这么说,羞怯到定住的女生身边。
“不要哭了,给你。”
说着,将纸片递到女生的手里,在女生看过来时,发现马上就要变灯了,她往对面跑。
女生看着面前出现又跑开的青蛙头套有一丝惊愕,低头看向纸片,上面写着,你的鼻子从侧面看很漂亮,贬低女生外貌的男生不值得被喜欢,更爱自己一些。
眼角还挂着泪水,看到这行字的女生突然笑了出来,手指攥紧纸片。
赶着变成红灯前跑到人行道上,深恋没有停下小跑,经过在和朋友打电话,说着:“去飙车,刚拒绝了一个丑女。”的男生时。
突然超大声的喊了句:“啊!”
吓得男生差点挂掉电话。
后面传来男生气急败坏:“你有病啊!”的训斥,不是恶作剧的恶作剧成功,她跑的更快了。
便当店前面的路口。
深恋和水上麻衣,相生佑子,长野原美绪汇合,几人围成一个圈。
“出来了!还是个大帅哥!冲啊深恋,完成任务去吃大餐。”观察着便当店的动态,等待时机的相生佑子大喊道,推着水上麻衣和长野原美绪往街角那边跑。
听到她的话,深恋瞳孔晃动,手里拿着事先写好解释的纸条和屁桃君手办,捏住挂在腰上编号是0024的吐司面包,转身看向便当店。
符合任务要求,性别男,右手拎着装有一盒便当的塑料手提袋,另一只手插兜,头戴黑色礼服帽,外套优雅披在身上,看上去面容干净的男生从便当店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