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简书再次感谢了阿尔法,没有给她真正的天崩开局,万花楼虽然不是好地方,但它已形成了较为完整的秩序,就像这万恶的封建王朝,腐败的秩序也胜过没有秩序。
在大家还有法度规则可以遵守的时候,就有可以做事的人,也有能听懂话的人。
若真的让章简书穿越到一个贫困逃荒的农家,每日三餐不济,对她简直就是精神和□□的双重折磨,若再有些极品亲戚,或是愚昧无知的父母,她连发声的渠道都没有了,光是脱离原生家庭的桎梏便要拼尽全力了。
或是生在官宦之家,上有父母之命,下有媒妁之言,每日言行举止皆有规范,稍显出格便被视为异类。
待到年纪稍长,便循规蹈矩的嫁人,若是幸运,夫婿门当户对,无不良嗜好,顶多房中有几个红袖添香的丫鬟或者外头有几个红颜知己,自己伙同夫君再将庶出的子女教养长大,便是尽了自己做妻子的本分了,夫妻二人若能举案齐眉更是佳话。
或是寻个寒门学子,全心支持夫君学业,押宝般的盼着夫君高中,家里家外自己一把操持,上奉公婆,下育叔、姑。
若夫君侥幸得中,自己更要贤良淑德,莫犯七出,以防被请下堂。
更不肖说若遇见个中山狼,或是房中变态者,一般女子羞于启齿只能将苦果自己吞了。
若真是夫妻不睦,和离别居,纵使有父母庇佑,家中也有哥嫂总归是寄人篱下。
便是招赘上门,也不无风险,若真遇人不淑对簿公堂,本朝也明确规定妻告夫者,以卑犯尊,无论因果,妻杖一百,徒两年。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便是为人不齿的上门女婿,其社会地位也是凌驾于妻子之上的。
若真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婚,前有朝廷法度,后有家中压力,自己只得做个姑子道婆才能避免催婚,只是三姑六婆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或是干脆自梳明志,但是终身不得反悔,否则将遭以酷刑或浸猪笼。
总之要想获取社会地位,或有话语权,那是千难万难,科举无望。经商,单一女子也是独木难支,侥幸成功,身后等着吃绝户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以上情况是对于这世界的大多数女子而言的,她相较于她们,多了一些依仗。
但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像穿越文中的女主一样,振臂一呼,王侯将相皆为她痴狂,非卿不娶。
或者有一位龙傲天男主,为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她只需表现出她的清丽出尘与众不同,他便会任她予取予求,任何与她做对的都是恶毒女配,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无知少女等待龙傲天男主,就像愚蠢男人相信重金求子一样。只是前者更傻且要的更多。
所以,章简书感谢阿尔法,虽然在赵宋朝,在世人看来她是一个失贞的青楼女子,但章简书反倒是觉得,这个身份比贫家农女或是锦绣闺阁对她的限制更小,给了她一些腾挪的空间。贞洁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她只是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她最想要的是自由的意志和自主的抉择权。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手口倒是没停,很快吃完了饭,张婆子也将事情做了详细的汇报,等待章简书的安排。
张婆子张盼儿今年也才四十出头,在这个女人平均寿命三十多的时代,张盼儿的年龄都能做祖母了,自然能被叫婆子。
但章简书觉得太夸张了,这个年龄比她上一世大不了几岁,上一世这个年龄算是青年人,是以章简书称呼她为张姐。
三十多的平均寿命并不是夸张的数字,在古代,难产、早幺、疾病、饥饿、瘟疫、战争随便一个都能要人命。也就在这赵宋最繁华的汴京城,人们才能最大概率的活到老。
而严守仁今年十二岁在古代不算小了,有些地方都能成丁了,只是之前吃不饱饭,以致身材矮小。
嘱咐严守仁盯紧王员外家,若有动静来报,章简书推断王家大概率不会报官,毕竟那王员外是在教坊司内部出的事,里面关押的都是罪眷,并不是公开揽客的青楼女子,教坊更不是他王某人的后花园子。
那王员外明显是被人利用,对方肯定知道他的特殊癖好,为迎合上官,特意放他进坊折辱白改娥。
再有赵宋律明确规定禁止官员嫖妓,王员外虽只是个员外郎,但也属于公职人员,当年王公变法时,常常通过“扫黄”来打击异己,且教坊司名下歌舞乐伎并不卖身,王员外此行为更是罪加一等。
虽然很多事并不是像法律规定的那样尽如人意,但王家若报官那就只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了,毕竟京兆伊该遵守的律法还是要遵守的;到时那王员外恶心的癖好也将公之于众。
而且严守仁也搜集了很多王员外犯罪的证据,一个人渣是不可能奉公守法的,所以这些证据好找的很。
但是,为以防万一,章简书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王家一有动静,她这里就能得到消息。若王家当真想不开报官,大概率章简书和王员外都落不着好,只会便宜了京兆伊和大牢。
再有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无忧洞的罗刹君肯定得到了消息,刚刚回来之后,章简书只见到了魏紫,姚黄应该是回去向罗刹君报告消息了。
单有他在也不会让章简书身陷囹圄,他一个□□团伙头目,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关于罗刹君的身份,章简书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估计用不了几日她和他就要再见面了。
此时,汴京城外十里铺的一个农庄里,罗刹君挥退了姚黄,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思索着什么,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有点意思,隐世门派吗?”喃喃自语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招招手一个护卫便出现在身后。
“去看看震天雷研制的怎么样了,再将工匠押来见我。”
“是。”护卫领命去了,还是上次章简书在无忧洞见到的那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片刻之后,几个灰头土脸的匠人战战兢兢的出现在罗刹君的面前。
“研制的如何了?”只一句话便让几人抖若筛糠。
“回、回大人,还、还是不太稳定。”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回到。
对此,罗刹君到是不感到意外,看几人的样子也知晓事情不尽人意。
当日罗刹君拿到震天雷配方之后便马不停蹄的着手试验了,确如章简书所言,有几样东西价值不菲或是较为难寻,朱砂、水银、硝石、云母、硫磺、碳粉。几样东西按章简书所言,有概率能配得震天雷,具体配比她只记住了大概,再摸索些时日,应该差不多能得出精确配比。
只是这实验了好几日,每日庄子上炸的砰砰作响均不成功。这动静已经引起附近几里地外的村民注意了,好在最近实验改到夜间举行,村民都以为闹鬼了,吓得都不敢出来。
这几日罗刹君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便吩咐几位工匠说道:“想来有些材料纯度不够,耽误了实验进程,本君再命人重新购置一些上好的配料,你们若是再炼制不出震天雷,就跟永远的消失吧。”
说完不待几人反应,便命人将他们拖了出去。
几人不敢有任何反抗,但都已吓得面如土色,几人自被掳来开始研制震天雷,便知自己终有一天会命丧于此,无论震天雷成与不成自己都是个死,原还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谁想到这么快死期就要到了。
本朝匠人虽地位得到提高,但还是属于贱业,除了在官营作坊当差服役,也能受民间雇佣获得报酬,但在以儒学士子为代表的官绅眼中,工匠还是下九流的行当。
几人的凄然章简书不知,下午带着小石头和静书一起看了白改娥和小宝宝,小宝宝丑丑的让静书很是惊奇。
白改娥被安排在惊鸿阁后院的一个厢房内,离前院较远,连城和阿蛮她们早上吊嗓子也不会影响到她,新来的几人也被安排在后院。
望着屋中前来拜会的忐忑的几人,章简书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心中已有淡淡的不满。如今白改娥刚生产完毕,正是修养的时候。
几人初来乍到不敢随意走动,听见章简书来了后院便急忙来见。
“谢娘子搭救,我等感激不尽,今生当牛做马来报。”一人开口,剩余几人也连忙开口。
“当牛做马来报。”几人急急地应和着。
就连躺在床上修养的白改娥见状也试图起身行礼,但被章简书示意,墨宝及时将她拦下。
只是白改娥口中也是喃喃不停:“今生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娘子大恩,来生定当结草衔环。”
“行了,我要那么多牛马作甚?”章简书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一个个口中只想当牛做马,当她不知她们的心思。
“你们只管安心为我做工,便能在此安身立命,余下的不用想,没有谁能强迫你们。”
章简书的话掷地有声,几人的心放下大半,今日被张盼儿过契到惊鸿阁,众人内心有喜有忧,虽打听到惊鸿阁的营业性质,但又怕传言不实,这会儿得了章简书的话,心里安定了大半。
“娘子勿怪。”几人中出来一个肤色微黑,身姿矫健的小娘子,约莫十五六岁。
旁边的女子见状拉了拉她的衣袖,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约莫是母女。
“娘子于我有恩,今日蒙娘子搭救,又给我们安身之所,实乃我之大幸。当牛做马乃我肺腑之言,并非信口开河,若有驱使莫敢不从。”
小娘子并没有理会母亲李氏的拦阻,仍是上前对着章简书一拜。
“小女卢南枝,年十六,此前一直跟随母亲生活在父亲祖籍扬州会稽。由于家中有祖父母需要赡养,母亲便一直留在家中侍奉公婆。”紧接着便开始陈述内情。
只是父亲外出上任也需内妇打理内务,一来二去便有了柳姨娘,都说远香近臭,母亲在家日夜操劳也时常遭到祖母斥责,多年来夫妻分居长只得了她一个女儿。祖母便以无所出为由常常责骂母亲,倒是不想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一人如何怀孕。
若非祖母将母亲拘在老宅,父母情分也不至于生疏至此,父亲到哪上任都带着柳姨娘,庶出弟妹生了一个又一个,逢年过节父亲带着柳姨娘一干人等回乡省亲,每每祖母见了便拉着庶弟的手心肝的叫个不停。
若非她实在到了该说亲的年龄,想必父亲也不会想起她这个女儿,父亲去年从地方县令调至京城,得了个正八品的枢密院编修,两个月前去信给祖母,她们母女二人才从老家赶来汴京。
原以为是京城多贵人,父亲是怕同僚笑话他们家没有规矩,才将柳姨娘及庶出弟妹谴回老家。
所以父女二人一见面,父亲便指着她向母亲问道:“如何养成这个样子了,你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当时母亲听了父亲的话,脸上火辣辣的,嘴唇张了几张,见屋中还有仆从便没有说话,说啥呢,说你常年离家,家中中馈由婆母操持,外出任上有柳氏打理,这二人均不会给她银钱花用,所以母女二人凡事亲力亲为,倒把她养粗野了。
当时母亲只以为父亲不喜她,找个由头发泄送走柳姨娘的怒火。
而她想到的是,父亲可能要用的她亲事换取一些好处,见她无闺秀风范,遂不喜。
直到前两日她们母女身陷囹圄,她才想明白了。从前她恨父亲的无情,祖母的刻薄,柳姨娘的虚伪,祖父看似万事不管,但最自私薄凉。
如今,她只恨她的父亲,是他冷眼旁观她们母女二人受尽苦楚,并亲手把她们母女推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