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时郗的声音，林妤一下子安心不少。
她感觉自己在水中极速下坠，底下传来微微亮光。
借着这微微亮光，她才发现就在一臂之前，有一抹影子。
影子暗沉，忽隐忽现，毫无生机。
莫名地，林妤又想起那个下午。
她的心猛得一抽。
“时郗？”
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流水的气泡声充满耳朵，她听不见回音。
“时郗？”
林妤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喊过去。这么多遍，时郗总能听见一回。
如她所愿，没喊几声，那抹影子果然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师姐？是我。”
林妤一下子放下心来。
她努力穿过身前的水柱，想去触碰时郗奋力伸出的指尖。
不同于水体的冰凉，指尖传来一抹温度，像是饥肠辘辘时喝下的第一口浓郁的热粥，指尖的温度缓缓滑进心口。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又有些熟悉。
像是很多年前，她已经触碰到了。
林妤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水中更是看不清她的脸。
因此她只是垂下眼帘，食指紧紧勾住时郗的食指。
这个湖有些深，两人顾不得指头大白，紧紧绕着手指，怕再分开。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妤才觉得脚下的光亮越来越深。
到湖底了。
脚尖碰地的时候，林妤还有一丝不真实感。
她稳住身形，扶住差点摔倒的时郗。
“多谢。”时郗脸色有些苍白，只觉得自己头晕晕的。
林妤不答，沉默低头。
时郗也看过去，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和林妤松开的手指勾上了林妤的衣带。
衣带被勾得松松垮垮，再不松手，只怕林妤的衣服要被迫脱下。
她一愣，旋即一笑，不在意地松手，只留给林妤一个躲闪的眼神。
林妤将衣带重新系好，就听她状似无意地问：“师姐刚才一直叫我，是怕找不到我了吗？”
林妤面无表情，只问不答：“既然听见了，为何不应。”
时郗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说我应了，你信吗？”
林妤不语。
全是流水哗啦哗啦的声音，她当然信。
她不顾时郗，仔细观察此处。
按理说，两人此刻应该在湖底，可奇怪的是，两人此刻并不在水中，脚下也不是充满了水的土壤。
而是踏踏实实的陆地，仔细一看，这是一条小径，有人专门铺了青石板。
耳边时郗还在问：“师姐也不想和我分开吗？”
林妤没注意，时郗突然跑过来，右手小指勾上她的小指。
“你我绕指为约……”
林妤浅皱着眉，莫名地想起某个下午。
“我们拉勾……”
她突然甩开时郗，不去看她，只道：“你是三岁小孩吗？幼不幼稚。”
说罢，她径直顺着铺好的小路往前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笑，连忙跟上。
两人仿佛是在一座小山中，顺着小路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隐隐听见前头传来旁人的声音。
紧走几步，颇有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两人站在一条街边，眼前人来人往，耳边叫卖声不绝。
“这是……”
紧跟过来的时郗也没了说笑的心思，震惊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去看看。”林妤沉声道，抬步打算过去。
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走不动了，回头一看，时郗在身后拉住她的袖口。
“等等等等。”时郗紧走两步跑到林妤前面，对上林妤疑惑不满的眼神露出一个坏笑，她抬手，两根食指戳上林妤的脸颊，“你这样太严肃了，会把别人吓到的。你要笑~”
她硬是给林妤撑死一个笑容，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这就对了，走吧。”
“好热闹啊！”时郗背着手，高兴地走在街上。她突然转个圈，倒着走，和林妤面对面。
林妤看她一眼，眼看着她要撞上行人，这才出手把她扯开，有些无奈道：“好好走路。”
时郗嬉笑一声，这回倒是听话地好好走了。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子，纵然心中觉得不对，但又实在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哈哈哈哈~快看我的风车，转起来了！”
街边两三个小孩互相追逐，手中的纸风车随风转动。
“快回去快回去，怎么还在外面。”
一个妇女突然捂住小孩的嘴，不许他发出声音，边说边将他往家里拽。
另外几个小孩看见也不再嬉戏，四处散开。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此时不过黄昏，而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时郗忍不住上前拉住那个妇人：“大娘，天色也还早啊，怎么不让孩子们多玩玩。”
大娘不顾她的拉扯，警惕地后退一步，仔细打量两人，半晌才道：“姑娘是外地人吧？”
林妤适时接话：“大娘好眼力，我和师妹下山历练，见此处热闹便停留几天。”
“原来是两位仙师啊！”
得知她们的身份，大娘也没有先前那么警惕了。
林妤轻“嗯”了一声，仙师……这个称呼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习惯用“修士”或者“修者”作为对修道之人的尊称。仙师……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姑娘不知道，一到晚上，我们这镇子附近总有妖兽出没，吃人呐！”
大娘说到这个，就着急得让小孩先回去。
时郗瞄了一眼林妤的神情，就回道：“妖兽啊？那正好，我们给您除了！”
“哎呀那妖兽厉害得很呐！”说到这里，大娘明显着急起来，左右张望，见没有人了才压低了声音说，“以前我们城主也找了不少仙师来收妖，但是没有用！那些仙师去了都没回来！”
林妤的脸色瞬间严肃。
“幸亏那些妖兽只在街上看，并不进人家里，否则……唉。”大娘叹口气，突然就不说了，但两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位姑娘还是先去寻个落脚之处吧。”大娘匆匆忙忙道，又指了指街角，“那边就有个客栈，两位不妨先过去看看。”
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谢过大娘，往街角那家客栈走去。
客栈不大，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跑腿的小二。
两人跟着掌柜的往楼上客房走，林妤环顾一周，状似好奇地问：“听说此地多妖兽，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既然这样，城主为何不请一些仙师来收了这些妖怪，也好还大家一片清净。”
掌柜在前头带路，闻言头也不回：“害，哪有什么厉害的妖兽，不过是有个狐狸精常年在此处作祟，早几十年就让人收了，现在这城中安全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时郗就问：“可我刚才听那大娘说，一到晚上就有妖怪出来吃人啊，可吓人了。”
“那都是瞎编的，可不能当真啊。”掌柜哂笑一声，说话间已经开了门，“两位姑娘好好休息，小的就先告退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时郗点点头，看着他下了楼，这才将门死死锁上，不放心，又用灵力覆了一层简易结界。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问。
林妤点点头：“不说别的，就那位大娘和这掌柜说的话都矛盾了。”
一个说有妖兽会在晚上出来吃人，一个又说妖兽早就被收了，如今城里安全得很。
“而且那位大娘说的话也不对。”时郗接道，“如果真有妖兽会在晚上出来袭击，怎么可能只攻击街上的人，而不攻击屋子内的人？这妖是不是太礼貌了，还知道没有人的允许不能进人家屋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转头问林妤：“掌柜刚才说是什么妖来着？”
林妤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微皱着眉：“狐狸精。”
“狐狸精啊……”时郗沉思，那这也不对啊。
林妤看出她在想什么，默默提出自己的看法：“未必只有一只妖。”
她走到结界边缘，看着灵气稀薄的结界苦苦支撑，只能叹口气又自己加了一层。
“这里处处透露怪异，今晚小心一些。”她回转身子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并不着急喝，而是轻声道，“仙师这个称呼，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听她这么一说，时郗顿时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城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感觉？”
“具体说说？”
时郗有些着急，想了半天，最后实在说不出来：“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感觉，整座城就像蒙上了一块布，让人看不清。”
林妤闭眼沉思，时郗已经蹿到她身后，轻轻抱住她。
“师姐~”
林妤身体一僵。
“这个城怪怪的，我怕。”
林妤僵着身子，不敢动。
“你怕什么？就算有妖，又不会吃了你。”
时郗不听，依旧趴在她背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师姐，你的脖子好香啊~平日里用的是什么姨子？下回给我也用用呗？”
颈边簇拥着湿热的气流，耳边充满了时郗的暖声暖语，林妤只觉得大脑宕机。
她不想承认，这一刻她对时郗没有一丝反感。
颈边湿热的气息还在不断涌现，林妤觉得自己耳边湿了一块，充满了时郗的话。
她已经从林妤用的什么香姨子问到了林妤穿了什么花色的内衬。
好半晌，林妤才侧眼看向肩头的某人，压低了声音问：“你刚才，是在调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