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不欢而散。

东庄的身影在光幕中忽大忽小，打又打不到、骂又骂不过，急也没有用，说到后面连开会是为什么都忘了。

沈墨棠没有回私人套房，一散会就直接往蓬莱的停机坪去，搭乘飞行载具前往下城区。

虽然八戒教练说过“增肌的时候最好多吃蛋白质”，但她还是直奔“青芸披萨店”。

这家店的披萨简直绝了！有嚼劲的饼皮中间松软，边缘酥脆，上面铺的料搭配合理，口感味道丰富。

这次试一试青椒……不，还是风味烤肉披萨最经典……唉，为什么肚子不是无限大的啊！

对了，要再打杯满气的碳酸饮料！

沈墨棠想了想，秉着不浪费食物，又想满足口腹之欲的原则，决定几种口味的披萨都拿一份，自己在店内吃现烤的，一种一块，然后将剩下的全打包回蓬莱，给那几个总觉得披萨味道都一样的“蓬莱人”好好尝一尝。

不行……如果要吃最好的，一定要现烤，凉了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纠结半天，飞行载具已经稳稳停在下城区复员南路656号5层，青芸披萨店门口，抬头便是披萨店低调的霓虹招牌。

相比起其他争奇斗艳的店面，青芸披萨店倒显得有些“复古”。

沈墨棠不是第一次来了。

根据永夜城的规矩，虽然下城区的居民无法随意前往【蓬莱】，但是已经飞升的“蓬莱人”可以随时回到下城区，想去哪就去哪。

这也是【蓬莱】里人并不多的原因。若不是提前约好见面，平时偶尔也就是刚好碰上打个招呼。

毕竟这些“蓬莱人”有些专注在通关游戏拿“风牌”，有些在下城区瞎晃悠或者在上城区摆烂，有些在诺大的酒店内忙着自己的事情。

只有在大庄家叫开会的时候，这些人才有可能聚到一起。

沈墨棠问过青二条——青二条作为目前【蓬莱】的“老大”，东城区的“二把手”，对成员名单了如指掌。

相比起夸张到据说飞升者要“排队领牌面”的南城，东城的飞升者数量显得有些清冷，寥寥十数人。要不是每届新人战后城内时不时产生几个愿意留在永夜城的飞升者，不然恐怕连参加“四方战”的人数都凑不齐。

这件事让大庄家头疼不已。

尤其是在南城已经赢了十一场“四方战”的情况下。

沈墨棠跟着青二条往沙发上摊：“那不是刚好？我的攻略能让更多人飞升，你还用那套‘庄周梦蝶’劝他们别进休眠舱就行了。”

“哈哈。也有不想躺休眠舱的，比如斯旺……”青二条笑得爽朗，语气中却有些遗憾：“他不想回太虚浑浑噩噩地过，也不想参加这里的任何游戏，就打算这么呆在蓬莱活着。”

“活着？看不出来斯万还挺有理想。”沈墨棠毫无感情吐槽一句，失去了兴趣。

只是这样活着，真的有意思？

永夜城还有那么多等待破解的谜团……所谓的“太虚”、“红蟹”、“主办方”……这套像是哪个AI产品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所谓“世界观”，肯定有未被发现的破绽！

沈墨棠之所以将【蓬莱】的一切发到社交网络上，就是希望引起更多讨论，增加这套逻辑被证伪的概率。

但直到目前来看，唯一有用的线索，还是只有【十二本位】这个说法。

谁也不确定“十二本位”到底是什么，而要想接近这个说法的源头，最好的途径就是亲自参加“四方战”。

希望那里会有更好玩的东西。

“你好，要点什么？”

店员亲切的询问声打断沈墨棠的思绪。

柜台后的“店员”是仿生的机器人，脸上挂着以假乱真的职业笑容，没有恐怖谷效应，丝毫不会令人产生不适。

“薯角培根披萨，一人份，呃……六寸的就行。”

沈墨棠点完单，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新鲜现烤的披萨出餐。

等餐的间隙，店内偶尔也会有其他顾客光临，都是下城区居民。这些或愤愤然或呆滞的玩家，不论男女老少脖子上都佩戴着“狗环”，剩余时间有长有短。有些人还对狗环进行了装饰性的喷涂，加上颇有个性化的颜色图案，或者干脆戴上大金链子像个rapper。

当然，也有像沈墨棠此时这样，用衣领或者围巾遮挡住脖子，不想暴.露狗环剩余时长。

居民们对“狗环”以及永夜城的生活都习以为常了。

“嗯？”

沈墨棠正准备打开个人社媒看看信息，抬头却看见披萨店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开门走进店内，闯入自己视野中。

挺拔的脊背，结实的躯干和四肢，穿着件新外套，清爽的碎发底下是浅烘咖啡般肤色的干净脸庞，两只平静的眸子缓缓扫过店内，最终和她四目相对。

一瞬间，那双眼眸倏地亮了起来。

他大步穿过店厅，直奔沈墨棠而来，期间还不小心差点撞翻了一个顾客的餐品。

沈墨棠坐在角落，看着对方略显僵硬的身影靠近。

“沈……咳，嗨！”他的打招呼有点生疏：“终于等到你了！”

“等我？”沈墨棠仰头，稍显疑惑。

“对，你……”宋白河站在座位对面的过道处，似乎是鉴于沈墨棠表情淡漠，因此没敢再靠近，眼神闪躲了一下，“……啊，我也觉得这家披萨蛮好吃的。”

沈墨棠皱了下眉头。

“咳嗯。”宋白河脸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迅速跳过话题：“我有看你做的攻略，很好用……”话说到一半，为避免尴尬似的，他回身找了个附近的空桌位。刚想坐下又停住，随即起身问：“你吃什么？我帮你……”

“不用，点了。”

“啊，哦好。”宋白河迅速应了句，低头走向柜台。

“建议你点一份风味烤肉披萨。”沈墨棠想到了什么，抬了下眼角。

“风味烤肉？”

“对。”

“哦哦，好的！”宋白河点头。虽然不清楚沈墨棠这么做的目的，但既然是她提出的，一定有道理。

“要一份风味烤肉披萨，”宋白河点单，加了一句：“再要两瓶汽水。”

赛博都市里，霓虹灯光绚烂闪烁，仿若星辰坠地，置身银河。那种怦然撞进记忆深处的力量，能够牢牢抓取一块空间，用滚烫的烙铁烧出如轻纱拂过的柔软。飞行载具和电子音乐远近嘈杂，却丝丝入耳，像是能让人眼睛明亮的温柔耳语。

简单复古的披萨店内，一女一男对坐窗边。

齐刘海女孩从两份披萨中各自捞出一块，叠在一起之后，大块朵颐。

披萨店回荡着蒸汽波风格的音乐，宋白河拉开手上的易拉罐汽水，递给沈墨棠。

沈墨棠接过汽水，满足地咕嘟咕嘟。

“这顿是欺骗餐吗？”宋白河小心翼翼往嘴里塞着披萨饼，尝试开启话题。

沈墨棠很快喝光一瓶汽水，打了个嗝：“欺骗餐？”

宋白河知道坚持运动和控制饮食的人往往会在连续几天吃低脂低能量的食物后，给自己来一次高能量、高碳水化合物的美食，放纵一次。这顿饭被叫做“欺骗餐”或者“放纵餐”。

“如果不是的话，你不怕青八条知道追杀你？”宋白河不禁小声问。

“哦。”沈墨棠反应过来：“没那么多事……我就随便练练。”

吃饱喝足后情绪也放松下来，她指了指宋白河“狗环”上面已经累加到四位数的剩余时长：“这边的游戏体力题太多了。看来你最近也赢了不少游戏。”

宋白河伸手摸向“狗环”，眼神中闪过一丝侥幸：“嗯。我想早点进入【蓬莱】。米米她也是……我们在下城区，都想早点摘掉这东西。”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要常来这家店。

于是他将手里没喝完的汽水放下，认真问：“你真的要参加四方战？听说很危险……”

沉默片刻。

“还好。”沈墨棠转着空汽水瓶，清冷的眼中掀起一些难以察觉的变化：“希望里面的游戏能比城区的好玩一点。”

两人间再次沉默，只剩下店内的蒸汽波音乐。

“我先走了。”

沈墨棠起身：“剩下的披萨交给你。”

宋白河咽下嘴里的披萨，“嗯”了一声连忙抬头：“那个……沈墨棠，我、我……我想，如果来得及，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我进入【蓬莱】后，再跟你一起去四方战？”

一起去？

沈墨棠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你可以自己去参加，但是，但是……”宋白河鼓起勇气，在齐刘海女孩面前吐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想回去。”

沈墨棠笑了起来：“那你早点上去躺休眠舱就行了。”

“我不会进休眠舱的。”

宋白河目光灼灼：“我想回到真正的……就……谁知道躺进去的人是不是真的‘意识上载’了？那个‘太虚’的说法也有可能是假的吧？不管这里是不是现实，我都想知道是谁躲在背后的人操纵这一切……我，我是还没有什么头绪，逻辑也不清不楚……但我觉得……总有刁民想骗我！”

“……”

沈墨棠收起了笑。

幸好，城区内还是有想要探寻真相的人。

如果人人都能像宋白河这样，只要还有人想尝试挖掘永夜城的秘密，那局面就还不会太糟糕。这个宋白河，还是值得鼓励一下。

沈墨棠默默抿着嘴角，酝酿半天才憋出一句：“做你想做的吧”。

说完就往载具走去。

宋白河站在座位旁，手里还拿着一块披萨，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内心掀起一阵狂澜。

沈墨棠没有拒绝他！

她没有拒绝自己跟她一起参加四方战！

玻璃上的倒影显示着“狗环”上的时长。

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他放下披萨，擦干净手，慢慢从外套的口袋里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一根黑色的发丝静静地躺在瓶中。

……

离四方战还有350小时。

永夜城穹顶的穹顶亘古不变，从来没有寂静的午夜，也没有更深沉的凌晨，仿佛城内的人们从来不觉得日夜变化有什么迷人的地方。毕竟当倦怠席卷全身，再怎么动荡也难以令人产生打破枷锁的错觉。

生命流逝在可有可无的叙述中，延绵在疯狂的虚妄里。

“辛苦了，斯旺。”青二条搂着吹乱的发丝，微笑致意。

蓬莱停机坪的风仍旧呼啸，斯旺点了点头，略感好奇多问了一句：“这两人就刚好同时凑够10000小时而已，老大至于亲自迎接？”

青二条伸手拍拍斯旺的肩膀以示慰劳：“哈哈，你知道的，最近飞升的人数虽然变多了……但躺回休眠舱的也多。马上就要开始四方战了，咱们参加的人还没凑齐呢！”

“哦？”斯旺回首，换了副目光瞥向载具，眼神又很快暗淡如初。

青二条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庄家让我多给刚飞升的做做思想工作。你也知道南城那边的情况……”

“了解。”斯旺没再往下接收青二条的信息，他简单行了个点头礼，说着“那人就交给您了”，便伸着懒腰，头也不回往停机坪外走去。

“辛苦啦！”青二条望着斯旺的身影，眼神中透出思索和遗憾。

在斯旺身后，停靠静止的飞行载具处，一男一女正踩上【蓬莱】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