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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色药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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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殿外一晴朗男声惊得她踉跄后退。

义姁向外看去,一青衫男正迎面走来,襟口绣着药王葫芦纹。素衫之上,青布束发,一双俊美温和的眉目,却透露着谦和温润。

男子走到义姁面前,广袖轻拂掩住土坑,修长的指节沾染了香灰也不以为意。

“娘子来得晚,有所不知,疫症初起时,许多病人来不及救治逝去。这伽蓝寺是翠竹村村民的信仰,众人连夜才将亡者葬在此处...”

“原是这样,是我叨扰亡灵了...”义姁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木板,却在抬眸直视男子脸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男子身上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柔和的面部线条下,挺直的鼻梁沾染着细小的灰尘。

他低垂着眼睑,目中似有水波流转,与义姁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义姁指尖一勾扯下面罩,望着眼前男子,笑着唤道:"兄长,许久不见..."

宋昭肩头微颤,看清是义姁,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作笑意。

"姁儿,怎么是你?"

他思索片刻,笑道:"自你五年前进京后,的确许久未曾见过了。没想到再见面时,姁儿已是救死扶伤的医师了。"

闻言,义姁微怔。她望着宋昭的眼睛,二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在宋家度过的岁月。

穿堂风掠过,义姁恍惚看见十五岁的宋昭提着灯笼追到角门,灯影里他的月白衫子被雨打湿了半边。

"兄长记性真好,记得如此清楚。"义姁笑道。

宋昭恍若被戳破心事一般。他怎么会记得不清楚?五年前义姁离开宋家的那个晚上,他提着灯笼在外望了许久许久。

"对了,兄长,你怎会出现在此?"

义姁忽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一旁的坑洞,"还知道这翠竹村这么多事?"

"我自瘟疫初起时便来到翠竹村,奈何疫病肆虐,便和一些同行前辈一同去了村外医治。如今疫病状况逐渐好转,又听闻伽蓝寺突遭大火,便又赶了回来..."宋昭解释道。

这翠竹村位置偏僻,背靠大山,进村唯有一条路。义姁想到了许久未到的药材,着急询问:“兄长,你这一路可曾看见一些马车,载着药材物资的马车?”

宋昭低头轻笑,而后缓缓解释道:“姁儿,如今马车可进不了村...”

他指了指记得满是泥泞的布鞋,“唯有靠一双脚行路。”

义姁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的大雨,自己当初也是踩着烂泥徒步进村的。

“放心吧,东西都到了。”

他轻轻拍了拍义姁的胳膊安抚,又缓缓解释道,“我们在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他们背着物资徒步进村,便帮着他们一起扛进了村,如今都好好地在祠堂放着呢。”

“太好了!”义姁面露惊喜之色,等物资补给等了这么久,她正拔腿要离开,却被身后的宋昭叫住。

“姁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义姁回头不解:“什么?”

宋昭瞥了一眼旁边被挖开的坑,义姁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适才听到物资到了,一时激动竟忘了。

二人上前一同将土重新掩好,盖上了原来的木板。

宋昭拾起半截残香,对着焦土郑重三拜。

“医者救不了他们肉身,但愿他们的魂魄能留在心安之处。”

说罢,他缓缓睁开眼睛,走上前将残香插到了香桌上烧的发黑的青铜炉里。

离开的时候,义姁看到那根残香孤零零地立在香炉之中,没有烟气。

她想到废墟之下那些来不及救治而被草草埋葬的尸体。也许那根残香便是他们的命运,只能在这场灾难中慢慢凋零。没有火光,没有希望,只有无助的祈祷。

****

义姁和宋昭回到祠堂的时候,正在分晚饭。祠堂内十来只蜡烛跳动着暖光,蒸包子地白雾裹着药箱漫过梁柱。

摇曳的烛火映出医者忙碌的身影:有的分发晚饭,有的整理药材,有的消毒清理...狭小的祠堂此刻竟显得格外拥挤。

隔间里。刘绍从要药筐后探出古铜色脸庞,粗粝的手掌托着两个胖乎乎的包子,“回来了?快些趁热吃!”

“多谢刘大哥。”宋昭笑着接过了包子。

义姁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不解。

宋昭侧过身解释道,“姁儿,这位是刘绍刘大哥,是朝廷负责给翠竹村送物资补给的,这一路对我颇有照顾。”

义姁礼貌一笑。

“刘大哥,这是舍妹宋义姁。”

“超尘脱俗,果然有医者风范!”

刘绍粗着嗓子称赞,手中的包子又举得高了些,“妹子,快些吃了,医者可不能饿了肚子!”

义姁接过包子,忽然瞥见角落竹筐里的金银花,鹅黄花瓣鲜灵灵地支棱着。她顾不得手中还烫手的包子,径直绕过了刘绍走向了里。

成筐的药材和各种食材堆在角落:甘菜、桑皮、牛黄...倒真齐全。

义姁想到前几日为药材发愁的难熬日子,突然鼻尖发酸。她转过身,望着宋昭和刘绍,郑重道:“刘大哥,兄长,谢谢你们把药送来...”

刘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表情显然是不知说什么。

“姁儿,”

宋昭走上前一步,“身为医者最不需要的便是谢字,病患的不要,你的兄长也不要。如今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便是兄长最想做的事。”

“兄长...”

“快些将手中包子吃了,”宋昭看着义姁蜡黄的脸,“这些日子受苦了。”

义姁掰开包子,碧绿荠菜馅泛着油光。她咬了一口,面皮麦香混着荠菜清甜在舌尖漫开。

自从来翠竹村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热腾腾的美味了。

****

月落更深,祠堂内油灯摇曳,映着义姁清瘦的身影。她纤细的手指一一轻轻拂过新送来的药草。

几名医者分工协作,为即将康复的患者更换愈合药膏。疮口处的脓痂已经结痂,泛着淡淡的粉红,却仍能窥见其中隐隐的红肿。

考虑到徐济安尚在呕吐阶段,义姁便煮了些内服止吐的草药汤,顺便给他扎了几针。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着掠过祠堂,窗纸发出"簌簌"的响动。

义姁与宋昭合力修补窗棂,木板拼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忙完一切时,已经是亥时末了,几人才回到隔间去休息。

隔间狭窄,十几人席地而卧,身下垫着零星的杂草。

宋昭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俯身盖到了义姁的身上。义

姁感受到动静睁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往事涌上心头。

往日在宋府,她因偷习医术被关入柴房,都是宋昭偷偷给他送点心和衣服。就像今天这样。

义姁浅浅一笑,梨涡微现。她与宋昭之间,不需要言谢,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便已道尽千言万语。

夜色沉沉,今夜的医者们,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后,后半夜里的一声尖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痛苦的哭喊声。

所有人瞬间清醒,奔向祠堂。阿蘅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咽喉处的疮口,面容痛苦扭曲。

其余的病者吓得靠在边上,纷纷捂着自己的疮口,不知所措,眼神里尽是恐慌。

“怎么回事,晚上才上了新带来的紫云膏啊...”独臂老者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担忧。

义姁眉头紧锁,环视四周。"情况不明,大家先带上艾草灰面罩,清理消毒,开窗通风。"

医者们迅速反应,带上防护面罩。义姁与宋昭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义妁按住阿蘅,宋昭银针刺入后背。片刻间,阿蘅的挣扎便平息下来。

宋昭缓缓移开阿蘅的手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

本应愈合的疮口此刻却裂开更甚,黑脓如珠,顺着疮口缓缓流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怎么会这样...”

义姁不明白,她忽然想到了紫云膏。阿蘅和其他许多快要痊愈的病患都在疮口处厚敷了紫云膏。

这本该是能够帮助疮口愈合的上好药品。

“阿蘅可曾吃什么其他的东西?”义姁转头看向靠在墙上的其他患者。

话毕,片刻无人回答,大家都只是惊恐地低着头。

许久才有一个小娘子开口道:“除了今晚的包子,未曾瞧见阿蘅吃其他的东西。”

义姁看了她一眼,认出了她是之前蜷在地上发冷的那个小娘子。

“大家莫要惊慌。”

义姁扬声安抚,随即与宋昭一起将阿蘅抬到了对面的墙角处。

****

后半夜的风更冷了些,祠堂外的灯笼昏昏暗暗地摇曳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药香和血气交杂,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地上满是痛苦呻吟打滚的人,症状与阿蘅一样。

祠堂外,医者们正穿梭其间,安抚着痛苦的患者,帮其扎针缓和痛苦。

义姁和宋昭站在隔间里,面前摊开着一张画满疮口图的白纸。烛火在风中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宋昭的目光在图上逡巡片刻,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像是疫病复发的症状。疫病初起时,流出的脓水是琥珀色的,但现在..."

他用手指点着图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脓血,"这些脓血呈墨黑色,质地粘稠,与寻常疫病大不相同。"

"兄长观察得没错。"

义姁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缓缓展开。手帕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黑色脓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方才已经检查过所有患者,凡是使用过紫云膏的人,疮口都出现了这种症状。而新感染的那位徐医师..."

她的声音顿了顿,"他的疮口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他可曾用过紫云膏?”

义姁摇了摇头,“徐医师是前几日才染病的,整日里都在呕吐,脖颈处的疮口还在化脓,怎会用那种能让疮口结痂的药膏?我只给他熬了些止吐的草药汤。”

话及此,义姁忽然想到了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眼神中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紫云膏...”二人异口同声。

义姁看了一眼角落处的药材,急忙问道:“晚上用的那批紫云膏可还有剩余?”

“带进来的都用完了,紫云膏喜通风阴凉处,剩下的都放在堂外的院子里了。”

义姁转身便跑了出去院。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阵凉风猛地扑了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院子角落,正四散地堆落着装着药材和物资的包裹和竹筐。

她翻出里面装着紫云膏,拆开纸皮,放在鼻下细闻,除了淡淡的当归药香,并没有其他的掺杂的气味。

夜色中,祠堂外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义姁正一一查看剩下的紫云膏,忽听见寂静的院中传来一丝门缝打开的吱呀声。

她抬头望去,一道黑影正悄悄地从祠堂的侧门探出头来。

义姁见状,立刻躲到了一旁的槐树后面。

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条腿。又张望了几翻,才放松警惕走了出来,转身朝后山的林子里跑去。

义姁走了出来,站在院中,目光追随着那个模糊的背影。

夜色中,那人一身黑衣,与白天来送药的刘绍等人倒是有些相似。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手中的紫云膏上。虽然刚才闻过,确实只有一股淡淡的当归药香,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将紫云膏轻轻放回原处,随后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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