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你总说我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好像就有些失灵了。以前，我从来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但今天，即使成功概率完全无法测算，我也想……”

苏洛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程雪舟已经将金丝楠木盒放在手边的木几上，随后骤然欺近，左手衣袖轻展，牢牢箍住苏洛的后腰，右手自苏洛脊背滑上，引起一阵细微颤栗后掌在他脑后。苏洛闻到程雪舟身上刻意熏了沉香，还未来得及后退，就在慌乱间被拉进对方怀里。

“洛洛，我想说，嫁给我。”

程雪舟没有给自己继续逃避的机会，金丝眼镜微微硌在苏洛鼻梁，温热的呼吸却先一步落在他的唇上。

唇瓣相贴的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却带着近乎灼人的温度。

从未见过的侵略性从程雪舟镜片后漫出来，虽然他已经对着电影画面练习过很多次，但没想到实战起来，自己的动作还是显得这么急躁且生涩。他撬开苏洛的牙关，金丝眼镜在急促的鼻息中被蹭得歪斜，他后悔没有先摘下眼镜，心中暗暗记下一笔备忘，随后更加深入地研磨。

苏洛只觉脑子里有什么“轰”地炸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程雪舟突如其来的举动淹没。

他的指尖揪住对方的长衫又松开，后腰处传来的酥麻感让他整个人发软。刚想发力站直，程雪舟却变本加厉地展开侵略，胸前的盘扣都崩开了两颗，像是终于撕开温润皮囊的凶兽。

“洛洛，别怕。”程雪舟终于舍得退开半寸，却仍小心地与苏洛额头相抵，“其实我很感谢陆依琳，如果不是她提醒我要早点确认你的心意，我可能现在还不敢和你说这些……像个胆小鬼。”

这实在不像平素将分寸拿捏得毫厘不差的人，程雪舟往常如冰山般冷峻的脸上，此刻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鲜活气。也许卓也的判断是对的，程雪舟那高岭之花般的外表下，藏着一团亟待破冰而出的熔岩。

“我也是第一次。”程雪舟的鼻尖紧挨着苏洛的，声音轻得像在哄人，“刚才是不是太着急了？其实我已经练习过上百次，只是……在你面前就把那些全忘了。”

“学长，你……你喝醉了。”苏洛能嗅到程雪舟身上没有酒味，拒绝的话已经盘旋在脑海里，可当他的目光掠过对方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和那抹从未在程雪舟脸上见过的浅笑，那些字词就哽在喉中无法出口。

“还没想好吗？”程雪舟垂眸摘下歪斜的金丝眼镜，常年藏在镜片后的狐狸眼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光彩，“洛洛，其实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些年我总想着要等到万事俱备，等到能给你十成十的安稳——可是现在，我真的害怕自己永远等不到那个‘完美时刻’。”

“程大律师，你可真行啊！”

程雪舟低哑的声音还在苏洛耳畔环绕，露台西侧突然传来顾承曦的怒吼，随后是一阵金属碰撞声。顾承曦单手撑着雕花栏杆翻身跃进露台，黑色风衣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电影里训练有素的特工。

“承曦！”苏洛像是看见了救兵，下意识地朝顾承曦喊了一声。顾承曦冲上去拉住苏洛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拽离程雪舟的怀抱，护在自己身后。程雪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乱的盘扣：“我记得我已经通过手续合理租用了整个露台——顾总的行为……”

“怎么，你以为这是你家？想告我非法闯入？”顾承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挂满了来不及擦拭的汗珠，“你支开我们，还不是瞧准了洛洛心软？想靠这些花言巧语，趁着月黑风高把生米煮成熟饭？”

“程雪舟，你他妈！无耻！”卓也的声音炸雷般从楼梯方向传来，“要不是洛洛出院后我就和他开了手机位置共享，你真把老子当猴耍啊？”

卓也几步就跨上楼梯，看见苏洛呆呆地站在顾承曦身后，暴涨的怒气让他几乎全身都在发抖。尤其是苏洛现在的状态，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这反应明显不对劲啊！

他想起顾承曦之前在病房外和他说的话，又瞥到一旁放着的精致木盒。

难道程雪舟求婚了？

卓也想上前抢回苏洛，却被顾承曦伸手拦住：“我劝你先冷静，想想你现在的情绪适合接近洛洛吗？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怕是程大律师一厢情愿呢。”

“姓顾的，你他妈还有脸拦我？”卓也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停住了步子，“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这几天绝不会让他靠近洛洛半步！现在倒好，都已经……”

“我已经向洛洛求婚了。”程雪舟伸手推正方才情动时在慌乱中弄歪的金丝眼镜，“两位是想在这里为我们做见证吗？如果不是，请出去。”

“好啊，我做你的见证。”顾承曦转头看向苏洛，“见证洛洛是怎么拒绝你的。”

“见证个屁，洛洛，我们走！”卓也红着眼睛，气呼呼地推开顾承曦，拉住苏洛的手，“别理这两个神经病！”

苏洛触到卓也的手，几乎被他手上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他看向程雪舟，对方的气息已经完全平稳下来，眼底暗潮翻涌，但仍在执拗地等待苏洛的回应。顾承曦则是装作满不在乎地盯着苏洛，但下意识搓手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苏洛感觉后腰残留的酥麻突然窜上脊椎，脑子如过电般骤然清醒。

从前苏洛只以为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不过是性格不合的意气之争，从未想过原来每次程雪舟推眼镜时轻颤的指尖，卓也絮絮叨叨时偷偷瞥向自己的眼神，还有顾承曦故作潇洒地搭在他肩头却迟迟不肯收回的手，都暗含着某种他从未深究的隐秘感情。

“你们不要争了！”苏洛甩开卓也的手，踉跄着扶住一旁的立柱，声音里带着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颤抖。他用力扯着自己帆布包的带子，整个身子紧绷着，丝毫没注意到已经陪伴了他三年的帆布包已经被扯得变形。

帆布包带子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刺啦”一声后瞬间崩断。笔记本、钢笔连同药盒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一包才刚刚打开的润喉糖撒得到处都是。苏洛慌乱地想俯下身，刚走出一步就踩到颗滚动的润喉糖，糖果碎裂的脆响让他浑身一激灵。

“洛洛别怕，我来捡就好。”程雪舟的长衫下摆扫过他手背，蹲下身开始捡拾散落的药盒和硬糖，“既然被人打扰了，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考虑个屁！”卓也胡乱抓起两本笔记往怀里塞，“程雪舟，你别把我当摆设！别他妈想乘人之危！”

顾承曦看了一眼苏洛，犹豫了片刻，还是也跟着蹲下帮忙捡了起来。苏洛愣愣地看着三个男人伏在自己脚边争抢那些零碎物件，好几次都差点要互相撞到头——这些平日里骄傲得要命的人，此刻却像争食的小鸟一样抢夺着他掉落的东西。

苏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那种被三股截然不同的温度同时裹挟的灼烧感沿着神经末梢蔓延，从热到麻到痛。趁那三人还在为钢笔该归谁捡而争执的时候，他迈出两步，然后朝着露台出口处猛跑起来。

“洛洛，你去哪！”

“注意楼梯，危险！”

“洛洛等我，别跑那么快！”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追在身后，苏洛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蹿下旋转楼梯。夜风把他的碎发吹得散乱，他跑出几百米，才发现手机还被自己牢牢捏在手里，连忙长按电源键关了机。

如果只是比跑步的速度，苏洛肯定很快就会被卓也追上，但云城大学的这一带他实在太过熟悉。他钻进树丛直接绕过教学楼奔向学校门口，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在岔路口出现短暂停滞，隐隐传来的语声似乎是在为往哪个方向追而争吵。

苏洛跑到校门口的公交站才敢停下，累得扶着站台灯牌喘气。一辆恰好到站的公交车停在他面前，他颤抖着摸出公交卡时才发现掌心早已全是冷汗。他跌跌撞撞地上了车厢，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下，透过玻璃向外小心地看了一眼——还好，没有人追上来。

苏洛把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坐车去哪，只能漫无目的地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穿过大半个城市。

广播报站声和乘客上下的脚步声渐渐都模糊成背景音，直到“江滨”终点站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不得不下车了。

他跟着最后两个老太太慢吞吞地走下下车，站台瓷砖映着橙黄路灯，这里已经离市中心有好一段距离，四周不免有些荒凉，只有不远处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似乎还有点人气。

苏洛咬了咬唇，往便利店方向走去，穿紫色制服的店员本来已经打上了瞌睡，却被俊美少年泛着水光的眼睛和凌乱的衣领惊得瞬间清醒。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店员偷偷瞥向少年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是遇到麻烦了吗？”

苏洛瞥了一眼便利店墙上挂的全身镜，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断了带子的帆布包歪斜地挂在肘弯，领口两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碎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这个模样，被陌生人认成流浪汉或者疯狂艺术家都毫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