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蒙尼兹知道面前的雄虫在说话,可他就好像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只能看到那雄虫的嘴在动,可却听不到是在说什么。
他此时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作战服,穿得一身漆黑,下半张脸上也蒙着同色的布,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无神地看向前方,莫名有些渗人。
这只特意起了个大早的雄虫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心烦着,乍一对上达蒙尼兹的眼睛,立刻打了个寒颤,可随即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怒意。
他竟然会对一只雌虫发憷!还只是上不了台面的低阶雌虫!
他本来就对家里安排了这件事不满,被这一吓,他立刻就迁怒记恨上了一直没露面的莫瑞斯。
雄虫的眉越皱越紧,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我说了来找莫瑞斯,听不见吗!”
达蒙尼兹像是突然回了神一样,他飞速瞥了一眼天空,微微低头说道:“请进来等吧。”
那雄虫恨恨咬牙:“莫瑞斯还在睡?”
达蒙尼兹:“是的。”
雄虫很想立刻转身就走,可一想到雄父昨晚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只憋着气,撞开堵着门的达蒙尼兹就往里走。
雄虫那点力量在雌虫面前什么都算不上,达蒙尼兹被撞到的时候立刻往后缩,动作小心,像是怕弄伤了高贵的雄虫一样。
门缓缓阖上,达蒙尼兹站光线昏暗的玄关处回身看着那只雄虫。
他呼吸缓慢、一双绿色的眼眸又深又沉,整个人几乎都要融进这片黑暗。
客厅里。
雄虫皱着眉:“就给我喝这个?”
达蒙尼兹没说话。
雄虫猜到了什么,不屑地笑了笑:“也是,他匹配的雌虫又不是元帅,哪能有那么多闲钱。”
他碰也不碰那杯刚泡好的红茶,往后一倒靠在沙发软垫上:“行了,别磨蹭了,去把莫瑞斯叫起来,我有事找他。”
达蒙尼兹往后退开,并没有应答。
雄虫自然不会去追着看达蒙尼兹到底往哪边走了,不如说,正常的雄虫根本不会考虑一只雌虫会不按自己吩咐去做的情况。
他瞅了一眼立在墙角的便宜家务机器,忍不住嘟囔:“还A级雄虫呢,这雄主当得真寒酸。”
屋内的的光线悄然变了,就好像是被被罩上了一层透黑色的膜一样,但这点变化太过细微,雄虫根本没有发现。
现在是冬天,屋内开着恒温,但好像湿度稳定坏了一样,空气干燥得让本来就心烦的雄虫觉得口干舌燥。
他不得不看向那杯红茶。
虽然茶叶品质低劣,但他却确实渴了,不得不将就。
雄虫颇为嫌弃地拿三个指头捏着茶杯柄,把那杯红茶抬了起来,试着喝了一口。
“呸呸,什么味道......”
他嫌恶地看着手里那只朴素的白瓷杯,忽然间,他的头顶有道影子罩了下来。
他下意识一回头,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啊!!!”
“吵死了!”
雄虫的尖叫被摁回了肚子里,他呆愣地看着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走过来的雄虫,直到接收到对方扫过来的眼刀时才猛地回神。
他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羞恼,他愤怒的看向站着的那只雌虫,正准备开口骂几句,可在对上对方那双幽绿的眼眸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敢出声了。
房间内异常安静,雄虫的心脏狂跳、耳中听到的全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达蒙尼兹,我饿了。”
只一句话而已,雄虫就看见那只冷冰冰的雌虫却因为这句话而浑身气势一变,温驯地转身离开了。
轻微的厨具磕碰声从厨房传来,让几乎凝滞的空气缓和了些。
“哈......这雌虫真是,真是一脸礼数都不懂,”雄虫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居然——”
“有话快说,我烦着呢。”
雄虫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他憋了半天,粗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一直放在身旁的盒子扔到桌上,语气恶劣道:“喏,通行函。”
莫瑞斯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仰头对着天花板,看都看没雄虫一眼:“劳您大驾送过来,真是多谢。”
他虽然是说着“谢”,但语气里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听着就让人火大。
雄虫脸色也阴沉下来:“我本来还好心好意过来给个忠告,既然如此,我们爱尔家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瑞斯:“哦,慢走不送。”
雄虫顿时气得脸都快紫了,眼睛通红,两颗瞪得滚眼的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出来。
莫瑞斯瞥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又扫了一眼雄虫的脸,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他坐直身体,懒洋洋地偏头看向快气炸的雄虫:“别假惺惺的了,从当初在'群星之夜'认识开始,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我吗?”
莫瑞斯不急不缓道:“‘不就是仗着自己等级高,算个什么东西’,这话听着耳熟吗?”
莫瑞斯每说一个字,雄虫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雄虫试图辩解,可莫瑞斯却朝他摆摆手:“你今天来无非就是为了通行函上那雌君的事,对吧?”
按理说联邦签发的各种函书都是保密的,也不知道这个爱尔家族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把莫瑞斯的通行函给弄到了手,还特意去弄了一份书面的出来。
既然如此,里面的内容肯定也不是秘密了。
只是莫瑞斯没想到,这些首都星的大家族居然还是不死心,还在试图从他身上才榨出点最后的价值。
而一只即将失去首都星资源的雄虫,还能有什么价值?
无非是他的A级的遗传物质罢了。
莫瑞斯懒得再跟首都星的虫族们虚与委蛇,他仔细观察了下雄虫,发现对方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表现后就直接赶人。
“赶紧走赶紧走,一大早的我还没睡够呢。”
雄虫还想说什么,可莫瑞斯却冷下了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雄虫协会干预我的事,要是你们还想做点什么,我不介意直接闹到联邦法庭。”
联邦法庭。
那是个雌虫被牵扯了至少就会脱一层皮,雄虫进去了就要被联邦扣下全部身家的地方。
在首都星,上一次动用了联邦法庭的事情还是雄虫走私迷梦果,那几个牵涉其中的家族现在连个渣都不剩了。
雄虫这才知道,莫瑞斯是动真格的。
但雄虫从孵化的那一天起就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被莫瑞斯这么一威胁心里当然就冒了火。
他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客厅,本来还想再嘲弄两句,可在对上莫瑞斯的眼睛后不知道为什么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这只出生高贵的雄虫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却灰溜溜地走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厨房一侧的椅子上,莫瑞斯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球形浆果,把那枚亮橘色的浆果戳得滚来滚去,语气平淡地问:“你给他喝了什么?”
站在厨房角落的达蒙尼兹垂着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红茶。”
“说实话。”
“红茶,里面放了点糖。”
莫瑞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达蒙尼兹立刻实话实说:“媒乌糖。”
莫瑞斯:“......你疯了吧?”
媒乌糖,虽然带个糖字,可这东西和吃的糖完全没有一点关系,是种用来短暂止疼的内服药。
这东西倒是没什么严重的副作用,只是会让虫族体内大量分泌肾上腺激素,让情绪会比较激动、精神亢奋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这种“糖”也是给雌虫用的,雄虫吃了的话怎么也要吃点苦头。
“你放了多少?”
“两颗。”
“才两颗?不够啊,你应该多放点,直接倒半盒,让他直接血管爆裂死在客厅里。”
“......那会弄脏地毯的。”
莫瑞斯简直要气笑了:“哦?那你还挺爱干净?那你之前站他背后是准备干什么?”
被骂了的达蒙尼兹缩着脖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莫瑞斯:“坐下。”
达蒙尼兹哒哒哒地跑过来坐在离莫瑞斯最近的位置,全程都没有把头抬起来。
莫瑞斯看了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半天,才凑过去毫无征兆地一把拽下了对方脸上的那块布。
达蒙尼兹立刻就转过身体,几乎是惶恐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求您了,别......”
虽然达蒙尼兹的动作很快,但他根本没想到莫瑞斯会扯掉他脸上的布,所以,虽然是短短一瞬的间隙,莫瑞斯还是看到了对方脸上明显的黑色纹路。
莫瑞斯没再强求。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盘子里的浆果,没再问什么,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餐具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后,重新把脸遮好的达蒙尼兹才终于出声:“雄主。”
“嗯?”
达蒙尼兹听到莫瑞斯回应,立刻激动得一抖,把自己的指骨捏出了“咔咔”声。
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脱臼扭曲的指骨一根根正回来,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雄主,我做了那些事,你不害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