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摹雪感觉到自己被轻柔地放下,身体陷入了柔软的被褥之中,她的视觉被封住,说不出话,还动不了。
她大致感应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知道如今她被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周围尽是陌生的气息。
她能感知到殷绍就站在她的面前,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正在看着她。
结合不久前听到的看到的,她心中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她有些气恼为什么殷绍要瞒着自己他真实的身份。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了之前殷绍问过她的那些话,当时既然都这样问出口了,为何不坦白?
她当时不是都回答了吗?要视情况而定,光是凭借殷绍那张脸,她就能心软。
虽然此刻的确挺气的。
不过她又想起了无量宗上,在她被众人围攻之时,殷绍踏着血色朝她走来,心里那点不愉快瞬间被溶解了些许。
她尚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姜摹雪浑身绷紧,感觉到殷绍与自己的距离被拉近,吐息仿佛就在自己的面前,脸侧还被他柔软的发尾轻扫了一下。
可惜她动弹不得,什么也看不见。
冰凉的触觉登时传来,这只手比往常还要冷得多,姜摹雪轻颤了一下,她感觉那指尖从她的额头往下游走,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的颊肉,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
姜摹雪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被他这么温柔地抚摸着,一开始满肚子窝着的气几乎消完了,她一边恨自己没出息,一边又心疼他。
——他孤身一人闯进无量宗,定然受了不少的伤吧?
“差一点……”
姜摹雪骤然听到身上传来一个声音,在孤寂的环境下,这呓语般模糊的话都显得格外清晰,她不能视物的双眼眨了眨,什么差一点?
她尚在思考,蓦地感觉脸颊一烫,呆滞的瞳孔都有一瞬的震颤,她只觉湿润的液体落下,滚落在她的脸上,几欲将她灼烧,比之他的体温,当真是烫极了。
“你会怪我吗?”身上传来的低沉声线似隐含着颤抖。
姜摹雪听着他的话,仔细思考了一番,虽然确实会恼他不告诉自己真实身份,一直将自己蒙在鼓中,但她问了问自己,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怪他。
她眨了两下眼睛,殷绍这样将她眼睛喉咙封住来问话,让她如何回答?他在那自言自语不嫌无趣么?
然而身上的人根本不懂她的示意,又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脸上,姜摹雪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触上了殷绍的脸庞。
手心被牵引着带到了柔软的唇上,姜摹雪感觉到湿热的气息,碰到了殷绍一张一翕的唇瓣。
她听见他说:“你会怪我的,每一次,我都不在你的身边。”
姜摹雪一怔,每一次?此刻她才恍然明白此次无量宗的情形与当初她身亡时的情景是如此相像,上辈子自己被杀后,传闻中的魔尊赶来,将围攻她的人都杀死了。
起初她以为是巧合,所以原来是殷绍为她复仇?
她这样想着,心中有某处地方往下塌陷,勾出了一丝痒意,如今她真的是一点儿气都生不出来了,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只想着殷绍什么时候给她解封,好歹让她说上几句话。
“我承认我藏有私心,卑劣不堪。”
殷绍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神却不聚焦,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盯久了间或眨眨眼。
他想着今日在无量宗时见到的情形,想到姜摹雪差一步就要跌落深渊献祭阵法,他心中就无比地后悔,他不该离开她半步的。
殷绍长睫湿润,漆黑如墨的眼眸贪婪地扫视着面前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似要将她整个人都镌刻在心间。
他握紧了手中葱白的指尖,慢慢揉搓着,面前人听到他的话后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表情没有变化,看上去了无生气。
殷绍将五指挤入姜摹雪的指缝,俯身而下,在她的耳边轻语道:“对不起……”
“我不该骗你。”
“以后不会了。”
姜摹雪呼吸蓦地呼吸一重,一股热气直冲耳边,与阴冷的魔气搅和在一起,濡湿感顿时传来,她心尖一颤,浑身仿若电流经过。
耳垂被人含住,唇齿在其间来回碾磨,她想要挣扎却动不了,只能任由气息越来越紊乱。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湿热终于离开了,她轻吁了一口气,就又感觉到又湿又热的唇在她的脸上徘徊。
细细密密的吻扑面而来,自眼尾到唇角再至颈侧,每一处都被珍而重地吻过,像是在仔细刻下印记,每每经过一个地方,就让姜摹雪忍不住颤栗一下,让她难捱。
她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让她说话呀。
姜摹雪仰着头,承担着面前人亲吻,微凉的手替她拂去颈间压着的发丝,一冷一热交替,她忍不住想要溢出一声轻哼,却因为被噤了声生生堵在了嘴中。
迷蒙之间,她又听见耳边传来声音,“所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声音中尽是乞求。
殷绍说出这句话后,目光黏在姜摹雪的身上,他亲吻过的地方都染上了一层薄粉,殷绍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等着想要她做点什么反应。
他眼中晦暗一片,想着待会儿她将会给她怎样的判决,可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他忽又反应过来,如今她口不能言,无法对他做出反应。
他伸起苍白的手,线条漂亮的手臂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凝聚的魔气还未成型,顷刻间又散了。
掌中漆黑魔气稀释为烟雾散去,与男人身上皓白如雪的衣袍相比,显得极为割裂,氤氲的黑雾很快散开,露出了其后阴沉的脸庞。
他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眼神灰败。他竟不敢解开禁咒,见到姜摹雪真实的反应。
殷绍看着面前安静的少女,自暴自弃道:“算了,你讨厌吧。”
姜摹雪听着他这句话,更觉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又讨厌他了?
他怎么比自己还要难以接受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
殷绍说完这句话后,就坐了起身,姜摹雪察觉到面前的人要走,鼻尖熟悉又安心的味道迅速离去,她想要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无法动弹。
她焦急不已,心底升起了一份急躁,有些生殷绍的气了。
有什么话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
正当姜摹雪在心中小小埋怨的时候,又听得离她几丈远的地方,殷绍的声音传来。
他站在垂下的帘幕下,苍白的手扶着罩上凸起的雕花花纹,按住了胸口急涌上来的腥甜,他凝望着床榻垂下的一抹火红裙摆。
“不会让你再离开了。”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时很奇怪,声音低沉,语气缱绻,尾音上扬,落得极轻,偏又让人觉得分量很重。
像是落于柔波之上的细柳,轻轻地刮着绿水,动作轻柔,看上去一派美好,让人忽略了这其实是一泓危险的深潭。
话音落下,姜摹雪感觉浑身一轻,首先是四肢能够动作,然后慢慢地喉咙中也似有什么被疏通,她尝试着开口,果真说出话来了。
最后破解的禁咒是眼睛上的那一道,先是只能大略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见到面前一簇簇跳跃的火光,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步清晰。
她坐起身,入目是垂下的杏红轻纱,纱质轻薄,不久前才被人放下,此刻仍在晃动,她在一张极大的床上,这床容她在上面滚一圈都不会掉下去,床的四角还挂着缀满珠翠的流苏。
姜摹雪素手一挑,掀开了面前的纱幔,往四周看去。
此处看上去是一座寝殿,装潢华丽,姜摹雪好歹也曾是一大家族的小姐,上面摆放的一些宝物也认得些,只是这平日见都难得一见的宝物,如今竟是装了满室。
落地的花枝灯里镶嵌的是东海稀有的宝珠,殿中随处可见挂起的纱幔用的是传闻中千金一寸的鲛绡。
再结合之前殷绍随手拿出的白马与玉镯,姜摹雪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在这偌大的殿中绕了好几圈,将殿中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个遍,终于明白了殷绍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殿中所有东西一应俱全,绕过两道屏风还能见到一柜的衣裙首饰,可偏偏门扉紧闭,窗户也只留有一道极小的口,她试着将神识铺开,也被极快地弹了回来。
这就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将她困在这里,不让她出去。
原来不让她离开是这个意思啊。
姜摹雪又重新坐了回去,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殷绍宁可将她关起来,也不肯听她说一句话。
她轻声唤了一句,“殷绍?”
空荡荡的大殿没有回声,姜摹雪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干脆蒙着头倒头睡下了。
而此刻,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男人靠在壁上,喉头腥甜再也压不住,嘴角溢出的黑血须臾间就在衣袍上染出一道骇人的血迹。
其实阴无咎说的也并非不对,他如今,就是一个强弩之末。
他抹去唇角血液,漆黑的眼眸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身上不断传来的阵痛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想穿过厚墙将她拥进怀中,汲取着她身上馨香。
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