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柒昨晚又熬了一个大夜。
醒来时已经大中午。她肚子里的蛔虫正在抱怨，咕噜直叫。
她从地铺上蛄蛹起来，揉揉酸痛的肩膀。拖着拖鞋疲惫地晃荡下殡仪馆阁楼。
她揉着眼睛打哈欠，见将军迎面走来和她打招呼:“你醒了。”
楚柒热情地微笑回应:“早上好，将军。”
然后踩着拖鞋，踉踉跄跄地径直走向厨房，她是被肚子饿醒的，话说昨晚回来就没吃上东西，看看食堂大妈还给留下点剩饭没有。
欸？
楚柒停下揉眼睛的手。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飘过去来着？
彼时彼刻，状况外的裴长离站在原地，他犹豫着是否该去找就这么略过他的楚柒，但小妖看起来对他的变化不怎么感兴趣。
他在原地犹豫了两分钟之久。
只听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柒甩着拖鞋跑出火星子，愣是跑出了残影特效。
她冲回阁楼，刚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鬼将军？光天化日之下活着的将军？”
她围着大变活人打量一圈，又打量一圈。
觉得还是不够真实，用手指戳戳铠甲，梆梆硬。又用手指戳戳裴长离的胳膊，居然能摸到。
依旧难以置信，伸手戳上了裴长离优秀的的鼻梁，啊是真的硬邦邦——冰冰凉——冻得她心口一寒。
楚柒正要抓住这阵陡生的心悸，裴长离一下抓住她的作恶之爪。
对她邪魅一笑——楚柒发誓，在她眼中真的是邪魅一笑，将军的嘴角一边上勾，一边下压的那种。
啊啊啊——她脑中土拨鼠尖叫，“将军！千万，千万别说话，别说任何一个字。”
裴长离一脸诧异地看她，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何故反应如此？
“额——”
“闭嘴，不许说话，听我说。首先，你别叫我丫头，其次别叫我女人，再其次也别对我说什么你在玩火······最后，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节，将军你为什么变成不透明的了？”
楚柒说了一大通，裴长离虽然不是很理解但照做，毕竟白天他要听她命令。
他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清楚，昨晚同你缔结契约后，身体就开始变化。直到今早彻底凝实。”
“昨晚我想与你说，但你一直忙，没空理我······”
裴长离语气虽平淡，但这话听在耳朵里平添了几分委屈。
这么一说，楚柒好像想起来了。
昨晚解决完危机之后，她回到正厅面对在过道里躺着的三个人。三个人从魔障中出来陷入昏睡，一时半会无法清醒。
当时，她这么盘算的：馆长年纪大，着不得凉，在地上睡一晚会冻坏他老人家的。
所以楚柒优先把馆长搬到客房去。
回头一想，墨叔虽然身体好，但毕竟是客人，不能让客人睡地板。
所以楚柒再把墨江南搬到另一间客房去。
最后一想，其他两个人搬都搬了，还是把老周也带上吧。
所以楚柒又把老周搬到更远的一间客房去。
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楚柒终于搬走三个成年人。
她看手机，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没时间赶回家，只好随便收拾一通，去阁楼打地铺。
在楚柒忙活途中完全忽略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将军。
裴长离一路跟上阁楼，终于等到时机开口说话时，楚柒啪一声关了门，将他隔在门外。
裴长离在门外陷入纠结，他虽然是鬼魂，但毕竟是男鬼，直接穿墙进女子房间实在是不太好······
因此，昨晚就裴长离自己一鬼独自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
发现能再次触碰人间之初，他空洞许久的心涧盈满一股恍若隔世的欢欣雀跃，但在意识到那一刻依旧唯他独喜后······
面对着这扇冷冰冰的门，千年老鬼的一心欢喜被浇灭，独留怅然。
他回想过去几百年，他沉睡又清醒，独自在人间游荡，偶尔能遇到可以把酒言欢、志趣相投的鬼，但因为他附在铠甲上，不能离开，那些过客便都纷纷离去。
一股无形的寒风吹过他的心扉，他从这桃源梦乡惊醒。那小妖精虽与他有所关联，但也只是暂时的。
若那所谓渡魂失败······
他，一直独自一个人，现在和以后依旧只会是独自一只鬼。
不过，千年难遇这独一回的转机，这小妖也许能助他从人间解脱，尽管希望渺茫。
“楚柒，多谢你。”
裴长离不是什么拧巴的人，该道谢就道谢。
面对将军突然严肃的感谢，楚柒眉角轻扬，脚尖不自然地点点地板。
她也该回一句什么。
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将军，欢迎来到新世界······”
欢迎来到新世界——
裴长离低垂的眼轻轻一眨，眼底的黯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润如风般的和煦。
他嘴角微微上扬，“嗯好。”
楚柒被鬼将军看得不好意思，傻乐嘿嘿一笑，“以后咱俩就这样正常说话，将军你别再说那些霸总的台词了。”
楚柒小时候只想看动画片，可老妈霸占电视追霸总偶像剧，她看着那些霸总们张口闭口都是令人血压飙升的台词，一点也没动画片有趣，她更加讨厌，因此她有霸总过敏症。
“本叽觉得，凶煞没说过那些霸总台词，都是你个人脑补的。”
闭嘴，乖，不听话的女人。
叽：嗫，信不信我吐在你脑袋里！
言归正传，楚柒心中了然，原来这血契能带来这种影响，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能感觉到有这么一条线让她和将军的魂魄紧紧相连。
“将军，除了我别人能看得到你吗？”
“能也不能。”
“怎么说？”
“日出后连常人也能看到我，日出前看不到。”
昨晚楚柒睡下之后，他找不到可去的地方，就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待一晚上。
天刚蒙蒙亮前，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那人一直低着头在把玩和小妖一样的法宝。
法宝中能发出笑声和奏乐声，明明里面的人没有和那人对话，却逗得那人哈哈大笑。
他就静悄悄坐在那人旁边，那人一心扑在法宝上，对他毫无察觉。
直到日出时分，公鸡打鸣，那人才收起法宝。原来她是厨娘，开始闷头洗菜，洗好菜沥完水，正端起菜篮，一抬头便猛地和他对视上。
一人一鬼均倍感错愕，厨娘率先爆发出开水尖叫声。
裴长离心中一紧，她居然能看见他？
接着只听她凶狠地呵斥他：“小伙子你给老娘起开，坐我大锅里干什么——”
裴长离回忆起这件乌龙事件，手抵住嘴角清嗓：“咳咳，总之自从发现凡人能看见本将之后，就到楼上等你醒来，没有再被其他人发现······”
社恐鬼将军的耳朵上浮起莫名其妙的红晕。
楚柒：不是，将军你莫名其妙脸红什么，你细致说说你和我亲爱的食堂大婶之间是怎么遇上的？
“没被其他人发现就好，现在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煞气，应该是被灵力掩盖住了。但是还要小心昨晚的道士，他开了天眼，估计能察觉到你的异常。”
楚柒打量着将军这一身装备，犯愁。
将军的气质放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再加上这身武神一般的造型实在显眼，在殡仪馆里会被当做可疑人员被抓起来。
“将军，我觉得您的造型很危险，不适合呆在我旁边，要不然会让馆长他们把你当小偷抓起来的。”
“要不——”
想想什么地方无论打扮成什么样都能完美融入进去，还不会被看做异类。甚至越夸张、越精致会越受欢迎。
渡魂叽：叽？你该不会是指——
楚柒一拍脑袋：“漫展！”
渡魂叽：小柒，我觉得······
“漫展？”裴长离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他发现自己的装束确实和现今世界格格不入。
既然世界上还存在这么个地方可以隐藏他的身份——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虽然白天不能待在她身边，但晚上一旦恢复便又可以回来找她。
“好，那本将便暂时去这漫展避避风头。”
渡魂叽无力吐槽：“凶煞你还跟着小主子胡闹？难道就不能在白天换个装扮伪装一下吗。”
楚柒：“那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哪里在办漫展。将军，我们即刻出发，趁馆长他们还没清醒发现异常，我先把你藏好。”
渡魂叽:其实是你自己想去玩吧。
······
“司机师傅，你放我俩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就好。”
“好嘞，你们两个玩的开心。”
司机一脸慈祥地目送两个年轻人下车，他由衷羡慕。
现在年轻人都爱玩那什么cosplay，这么一打扮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尤其那小伙子扮的古代人，真是惟妙惟肖，像从电里面走出来一样。
年轻真好，要是他能年轻个二十岁，他也想试试。
下车之后，将军看着路上各式花里胡哨的座驾，终于忍不住严肃而真诚地发问:“墨家机关兽竟已经变化到如此地步，不像良驹须食粮草，不像步撵须人抬轿。”
楚柒:“将军，不止这些，我们还有共享驹，你看那一排小蓝小黄，不用粮草，只需供奉二维码随便你骑。”
她指着共享单车给将军认真地介绍。
“还有二维码不是马，是这个，活在当下，只有此物才是必须品。可以说一码在手，天下我有。”
······
进入商城里的漫展，楚柒肠子都悔青了，她没换服装没化妆，就穿着体恤和牛仔裤来了，一群群俊男撩女走过，都要眼馋死她了，她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敢上去要合照。
身侧裴长离的玄铁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活像行走的古风人物手办，瞬间吸引路人目光，不过好歹是在漫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军的造型有无过之而不及，很好地融入周围环境，暂时没造成夸张的围堵。
但将军的高颜值还是吸引到了不少人。
"姐妹你这将军的cos绝了！"戴着七彩假发的lo娘刚举起相机，热情地上来邀请合照，但就被她的朋友，一个扛着四十米大刀的红脸壮汉挤开。
"什么姐妹，这老师一看就是兄弟，敢问兄台能和我关某一起摆个横刀立马的姿势吗？我可以出入境费一起拍个某音！"
裴长离皱眉望着胸前端着"长枪短炮"的人们，低声问楚柒："此乃何派暗器？"
话音未落，只见又来一批摆拍的人群，他们包围着一个反串cos的女装马老师，他举着手机直播，翘着兰花指娇喝："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后面追着个浮夸版唐僧，手持禅杖怒吼："妖精，我的徒儿这就来收了你！"
这时，裴长离"唰"地拔出红脸壮汉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在天花板吊着的蜘蛛侠："有刺客！"
突然，全场陷入静默，三秒之后，闪光灯闪疯了。被闪光灯闪的焦点人物，裴长离不知所措，抬手挡住刺目的闪光灯。想找找身边人，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人群骚动间，楚柒被挤出人群。
“这人cos的是什么？好像什么游戏里的英雄啊。”
“太逗了，他入戏太深了吧。”
“小蜘蛛：so？”
“那蜘蛛侠怎么上去的啊？”
被一群摄影师和博主包围，他们的笑声和惊呼声令裴长离难以适从，他忍住心中的疑惑和不悦，目光四处寻找楚柒。
终于他逮住正在彩发lo娘旁边蹲着憋笑的到浑身发抖的楚柒。
她也在举着她那叫做手机的法宝对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和这群人一样在对他施什么法。
裴长离见她面上毫无慌张之色，心下放松几分，也许这是他们现在的人日常交流的方式吧。
那小妖，只会隔岸观火，却不来解救他。
堂堂北疆战神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拥簇着，有的胆子大点的社交恐怖分子热情得“口出狂言”调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