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淮醒来时，扫过山洞内的每一处都没有发现言风乐的身影，直到出了山洞才见到言风乐站在树下，眺望着远方。
“嗯。”言风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沈清淮见状，走上前来，与言风乐并肩而站，顺着言风乐的视线看去，是上清宗主峰，灯火通明。
“乐儿在看什么？”沈清淮侧头问道，她总觉得言分乐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死气沉沉的，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言风乐不想回答，摇了摇头，仰头看向自己头顶的海棠树，等自己思过结束时，应该能看到海棠花开吧。
沈清淮看着言风乐一言不发地走回山洞里，坐回到干草垛上，双手划圈，让灵力在体内运转，闭上双眼开始修炼。
山洞外晴雨都曾有过，唯有山洞里的柴火堆一直没变过，言风乐肩头落了一层灰，她这一入定便是一月，直到门口结界从外面打开，是夏清姿来接她了。
“乐儿。”夏清姿蹲在言风乐身前轻声唤着，没有碰言风乐，怕影响言风乐修炼的收尾工作。
言风乐耳朵微动，指尖轻颤，找回四肢的感觉，而后双手在身前再次划了圈归一，缓缓睁开双眼。
“师姐。”许久未说话，声音都变得沙哑，轻咳一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姐。”
“嗯，我来接你了，面壁思过结束了。”夏清姿嘴角含笑道。
言风乐脸上也没什么喜悦，手往后一撑，站起身来问道：“诛杀令启了吗？”
“启了，四宗同启，已传遍三百六十处附属门派。”夏清姿轻叹道，她很后悔没有陪着言风乐去北冥，不然乐儿也不会认识什么九尾狐，也不会惹得安木师叔罚乐儿面壁思过三十日。
言风乐闻言，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扫过山洞内的每一角，动作神态倒是和沈清淮当日醒来找言风乐时，如出一辙。
“乐儿，在找什么？”夏清姿问。
“没什么。”言风乐没看到那只狐狸，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瞬即逝，好似自己早有预料一般，没人会一直陪着她，没有人。
夏清姿来得很早，几乎是天不亮就来了后山，等到天边泛起一抹白肚，立刻打开结界，接言风乐出来。
此刻外面的天色尚早，方才的一抹白肚，晕染成了红黄相间的细纱，言风乐刚踏出山洞，抬眸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昨夜没下雨吗？”言风乐轻声问道，身后走上来的夏清姿不知言风乐这么问，所谓何意，但也如实答道：“昨夜风雨交加，怎么了？乐儿。”
夏清姿顺着言风乐的视线看去，发现山洞外的几棵海棠树下，寥寥无几的几片花瓣，一点都不像是被风雨洗礼过，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保护过一般。
言风乐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拂过垂下的海棠花，花瓣上挂着的水滴顺着言风乐的指尖流过掌心，一路滑到袖口才停下，给袖口晕出花色。
夏清姿本见到言风乐还有心思赏花，心情大好，可随意言风乐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时，她赫然发现言风乐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牙印。
若不细细观察，定然不会发现，很浅的牙印，浅到言风乐本人都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有沈清淮留下的牙印。
“乐儿，你过来。”夏清姿一脸正色唤道。
闻言，言风乐回过去头去，见师姐脸色不佳，颇有一副忧心忡忡的感觉，心猛地下沉，暗道不好，脖子上的牙印……
言风乐忍下想要挡住自己脖子上的冲动，面色如常走到师姐夏清姿身前：“怎么了？师姐。”
“这里怎么会有牙印。”夏清姿伸手指了指，没有碰到言风乐的脖子，她知道言风乐不喜肢体接触。
“……”言风乐不想骗夏清姿，选择不说话。
“乐儿。”夏清姿看出言风乐不想说的心思，但无端脖子上出现牙印，她身为师姐怎么能不过问：“乐儿，这牙印到底怎么来的？”
言风乐咬着口腔内的脸肉，最后还是道出一句：“不知道。”
“哈……自己脖子上多了一道牙印，你说不知道，言风乐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夏清姿被言风乐气得不轻，后山这等思过崖禁地，难道还有外人闯入不成……
等等……外人闯入。
“那只狐妖来找你了？”夏清姿脸色一变，往前一步，抓着言风乐的肩膀，检查起言风乐是否受伤。
言风乐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夏清姿扶着自己肩膀的手道：“没有，她没有来。”说话时，言风乐的耳朵尖尖泛着红。
“那你脖子上的牙印都是从何而来？”夏清姿追问。
言风乐垂着眼眸道：“之前留下的，在仙船上。”
此话一出，打消了夏清姿一半的疑虑，若是在船上便被咬了，这么多日过去，变得如此之淡也是正常，乐儿不愿多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一只妖咬了，还是脖子。
言风乐瞧着自己师姐的神色从疑惑到了然，便知师姐是自己给自己说服了。
“走吧，回家了。”夏清姿没有再继续追问，言风乐如此尴尬的事，转移话题说回家，回崎云山。
言风乐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跟在夏清姿身后，往山下走去。
等到两人一走，原本还满树花开的海棠树上的花瓣，瞬间如同落雨般飘落，等到花瓣归为平静时，沈清淮从树后走出，目光如炬，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算是补偿了吧。”沈清淮的语气不确定，她故意延长了海棠花的花期，还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护了这垂丝海棠一夜，只为能让言风乐出来时，看见最美的海棠。
这一切只因为那夜，言风乐抬头看这棵树时，眼眸中带着一丝可惜和遗憾。
言风乐跟在夏清姿身后一直走到山脚下，要进入内峰时，夏清姿忽然转头，看向言风乐的脖子。
“别动。”夏清姿指尖带着一圈光晕，点在言风乐的脖子上，言风乐想躲，被按住了。
“人多眼杂，小心为上，既然不想被人知道，就要一点痕迹都别有……嗯？怎么会出现一颗红痣。”小小的一颗，依然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那种。
“红痣？”言风乐不确定道，她脖子上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红痣，她怎么自己不知道。
“嗯，你自己看看。”夏清姿掏出一面铜镜递给言风乐。
言风乐接过，照了照脖子，当真是多了一颗红痣，还是之前沈清淮咬过的地方，莫不是因为沈清淮咬过，才出现的？她无法确定，这颗红痣是何时长出来的。
“以前就有，师姐多虑了。”言风乐只能把这红痣出现的时间定在被沈清淮咬之前，这样自己心也会安些。
“那就好。”夏清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万一是妖毒可就不好了。
路过中央广场时，言风乐没看到之前那艘仙船，神色一变，刚要开口询问时，夏清姿便已经开口道：“仙船上的弟子都已经被各家领回去，没人领的散修也妥善安葬，船长姚伊是安木师叔亲自施法将肉身拼凑好下葬的。”
“姚伊船长埋在何处？我想去祭拜。”言风乐记得姚伊临死之前，都要帮自己拖住五毒，给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姚伊有大义。
“姚伊没有人来认领，船盟的人怕担责，也不敢来领，安木师叔念及她的大义，就埋在灵柩峰中。”夏清姿解释着。
清晨也有不少弟子起来练功，越往灵柩峰走，人越少，到最后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言风乐站在姚伊的墓前，恭敬地拜了拜。
等到两人从灵柩峰出来时，路上到处都是上清宗的弟子。
“师姐好。”
“你们好。”
上清宗弟子众多，只能以弟子服来区分内外门，以及亲传弟子，路上遇见的弟子多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或者是被罚去听课重考的弟子。
夏清姿看着走远的小弟子，嘴巴张了张，不知如何开口。
言风乐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走着，直到走到崎云山的山脚下，听见自己师姐夏清姿开口道：“乐儿，明日起，你跟我一起去上课吧。”
“上课？我不会教学生，师姐。”言风乐以为是让自己去讲课，不想扎在人群里，便回绝道。
“不是教学生，是听课重考……安木师叔的意思。”夏清姿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温和些。
言风乐一时间有些发愣，她要重新去听课，和新入门的弟子一起……
“好。”言风乐知道这话只是通知自己，而不是和自己商量，尤其还是安木安排的，她无法反抗。
“乐儿……”
“我没事，师姐，明天我会准时到的。”言风乐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去听课重考，又不是什么大事。
看来那日承古长老的话，真的被安木师叔听进去了，让自己重新完成基本课业。
夏清姿看着言风乐独自上山的背影，有些心软，这是将乐儿软禁在上清宗最好的办法，安木师叔说九尾狐真正的目标是乐儿，而非残卷。
只是当她询问九尾狐看中乐儿什么时，安木师叔又避而不谈了。
次日一早，言风乐穿着一身普通的弟子服，踏入授业殿，她身上没有亲传弟子的徽章，袖口处也没有暗纹，但也有不少人朝她看来，毕竟她虽冷冰冰的，可那张脸却是极为漂亮。
言风乐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这些弟子，只是带着好奇，而不是恶意，这可比她之前好受得多，她选了靠后靠边的位置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还未到上课时间，上课的老师也还未到，殿内的弟子左右攀谈着。
忽然自己身侧位置有人坐下，确切的说是从别处挪到这里的。
“你好，师姐，我是刚入凌云峰内门的顾琉璃。”顾琉璃从言风乐进门就注意到了，在看到言风乐坐下，第一时间抢了她身侧最近的位置。
“你好。”言风乐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亲传弟子就那么几个，名字早就被传遍了。
“师姐是哪峰的？”
“崎云山。”
“大师姐那山头的……哦，抱歉，说习惯了，师姐，别介意。”顾琉璃解释道。
“嗯。”言风乐目不斜视，等着上课铃声响起。
所有人回到位置上。
“哇……”在看到是谁来上课时，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尤其是言风乐身侧的顾琉璃最为大声，言风乐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了挪，好吵。
“安静，本来这节课是柳师妹来上，但是她最近需要闭关，所以这堂课以后都由我来上。”夏清姿站在高台上解释着。
言风乐对上她的视线，默默移开，夏清姿也不恼，只是在言风乐胸前和袖口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乐儿还是要点面子。
听着早就背过的知识，言风乐有些走神，忽然腿上一重，那种感觉跟自己在后山打坐时，沈清淮跳到自己身上一摸一样。